“少师,朕已赐你俗世姓名,你蓄发还俗吧!”
朱棣注视着道衍和尚,郑重道:“朕要你入朝帮朕!”
道衍双手合十,行礼道:“陛下,贫僧已在朝堂中,蓄发与不蓄发并不影响贫僧帮助陛下。但贫僧早已习惯了当一名和尚,望陛下见谅。”
“好吧,朕不为难你,但朕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道衍与郑海向朱棣辞行,离开了皇宫。
朱棣赐予府邸与两名宫女给道衍,但道衍没有接受。
他依旧居住在寺庙,往返于朝廷与寺庙之间。
上朝时,道衍换上朝廷的官服;
下朝,返回寺院后,他又换回僧服。
郑海与道衍一人一马,向道衍居住的寺庙,慢慢骑行。
夕阳西下,斜照的阳光照在骑马的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离开皇宫,穿过铺着石板的街道,路过炊烟袅袅的城郊茅草房,两人向着人烟稀少的寺庙,慢慢骑行。
“慎之,你为何引导陛下派使者下西洋?”
道衍和尚一手握着马匹的缰绳,一手捏着手中的念珠。
“师父,有一个名叫西塞罗的西方学者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
“西方学者?”道衍的一双病虎三角眼瞥向郑海,微微困惑。
郑海解释道:“就是西洋那个方向的大儒。”
道衍点点头,又问道:“你想控制世界?”
“呵呵,师父太抬举徒儿了,我哪里有那个野心和能力啊!”郑海笑着道,“我们只有拥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才能抵御来自海上的威胁。”
“嗯,海上的威胁确实要重视,尤其是倭寇,必须清剿。”
“师父为何不接受陛下的赏赐?”郑海向道衍提出自己的疑问。
扫了一眼郑海,道衍反问道:“那你为何要下西洋?”
“师父真厉害,竟能猜到是徒儿想下西洋。”
郑海微笑着,又解释道:“朝堂中尔虞我诈,危机重重。徒儿自知,不擅权谋,只好寻理由去海外避一避。”
“呵呵,好一个避一避。”
道衍咧嘴一笑。
抬起手,指着山上曲曲折折的山道,道衍说道:“权力如山,权谋就似那些曲曲折折的山道,小道也。”
顺着道衍的手指,郑海看向前方的山。
山间的羊肠小道,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中,若隐若现。
权谋是小道,那什么才是大道呢?
看着山道,郑海静静思考。
“许多人都希望能沿着这些小道,登上权力的巅峰,”道衍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以为,到了山顶,就能一览众山小,俯瞰天下苍生。
“诸不知,在他们脚下,除了芸芸众生,还有万丈悬崖以及无尽的深渊。”
静静地听着道衍的话,郑海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道衍似乎是在讲权谋,又似乎是在讲禅。
“朝堂也是如此,一步踏出,那便是万丈深渊。”
道衍扭头看向郑海:“高处不胜寒,知道急流勇退,也是一种智慧。”
郑海抱拳,恭维道:“师父教训的是!”
夕阳照在山间的宝塔上,犹如佛光笼罩,神秘而绚丽。
与道衍分别后,郑海独自返回城中的府邸,黑夜就慢慢降临了。
第二天,早朝,茹瑺被家人举报对朝廷有怨,被抓入京师。
朱棣给予茹瑺免罪,遣送他回家乡。
十月,左都御史陈瑛与刑部尚书郑赐弹劾长兴侯耿斌文。
陈瑛举报说,耿炳文的衣服、器皿上有龙凤的图饰,用红革呈做玉带,僭(jiàn )越礼制,是大逆不道。
耿炳文畏罪自杀,他的三个儿子被株连,斩杀。
几天后,陈瑛联合刑部尚书郑赐弹劾曹国公李景隆:“曹国公,在家中蓄养死士,包藏祸心,意图不轨,请陛下治曹国公的罪。”
“陛下,冤枉!”李景隆跪拜,解释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是有人要栽赃陷害臣,请陛下明察!”
朱棣点点头,说道:“曹国公请起,朕相信你!就算曹国公家中养了一些士兵,那也很正常。怎么能说成是蓄养死士,意图不轨呢?!”
“你们不要胡说,朕,相信曹国公。”
朱棣一拂袖子,大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没过几天,陈瑛又与成国公朱能、吏部尚书蹇义、六科给事中张信等人再次弹劾曹国公李景隆。
陈瑛道:“陛下,曹国公的弟弟李增枝侵吞田产,行贿官员,阴谋造反,证据确凿。臣怀疑曹国公参与此事,请陛下将曹国公拿下。”
“臣附议!”成国公朱能附和。
礼部尚书蹇义也附和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朝中一众文武大臣纷纷附和。
满朝文武几乎都支持对李景隆问罪。
“陛下,臣并不知道臣的弟弟所为之事,臣有罪,请陛下开恩!”李景隆跪下求饶。
他知道,虽然他没有参与任何谋反之事,但他弟弟就难说了。
如今,朝中文武大臣都要治他的罪,他就算有理也说不清。
更何况,他的弟弟李增枝已经被逮捕了,想要澄清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辅国公,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曹国公?”朱棣看向郑海。
郑海与成国公朱能一同跪拜。
此时,郑海抬起头,回答道:“陛下,曹国公家中有太祖所赐免死铁券。
“其弟李增枝虽有谋逆之嫌,或许并非曹国公授意。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曹国公一命。”
曹国公李景隆金川门开门迎降,被朱棣大肆封赏,授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并增俸禄一千石。
除了打开金川门,李景隆对朱棣的靖难伟业来说,没有任何助益。
李景隆还曾是朱允炆派去北伐燕军的统帅,围攻过北平,曾经是燕军上下的敌人。
可就因为他有打开金川门迎降的功劳,他就成了班列之首,站在丘福与朱能等功臣的前面。
这令燕军的功勋武将们十分不满,众将领都觉得不公平,都很不服气。
而李景隆与谷王突然背叛建文帝朱允炆,打开金川门,导致京师陷落,众臣不得不向朱棣投降。
在朝中文臣心中,李景隆就是叛徒。
他们看不起李景隆,憎恨李景隆,没人同情李景隆此刻的遭遇。
郑海更不可能帮助李景隆了。
虽然郑海促成了李景隆的投降,但他与李景隆并没有更多的交情
更何况,李景隆还敢打徐妙锦的主意,这令郑海十分不爽。
明面上,他是替李景隆开罪,可实际上,这是补刀。
免死铁券,这种东西并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
但凡获赐免死铁券的开国功臣及家族,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曾经的开国功臣,如今,只剩下魏国公徐辉祖与曹国公李景隆两家了。
而徐辉祖已经被削爵,没收了免死铁券,软禁在家。
李景隆一家成了唯一拥有免死铁券的家族。
这时候,免死铁券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草。
“既然,辅国公替李景隆求情,那朕,就网开一面。”
朱棣下令削去曹国公李景隆的官职,保留曹国公的称号,但不许他上朝和面圣,令他赋闲在家。
十二月,陈瑛又联合礼部尚书李至刚等人弹劾李景隆。
礼部尚书李志刚说,李景隆在家接受家人跪拜,如同行君臣大礼,是大逆不道;李增枝蓄养数百名奴仆,居心叵测。
朱棣下令,褫(chǐ)夺李景隆的爵位,没收李景隆一家财产,将李景隆、李增枝及其家人一同软禁在家。
几日后,在早朝上,朱棣再次提出下西洋的想法:
“朕,打算派一支船队出使西洋,众爱卿,可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