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之年,行必慎之。”
这句话是袁忠彻给燕世子朱高炽算卦的箴言。
袁忠彻是袁珙的儿子,字公达,又字静思。袁珙号柳庄居士,因此,袁忠彻还有一个名字叫袁柳庄。
袁忠彻自小聪慧,又博闻好学,从他父亲那里学了一手相面之术。
或许是袁珙年纪大了,又或许是为了给儿子谋个好出路,袁珙让袁忠彻为燕王府服务,自己退居二线了。
袁忠彻才二十四岁,深得燕王府信任,与年纪相仿的世子朱高炽聊得来,就给朱高炽算了一卦。
这不算不要紧,一算竟算出朱高炽今年有血光之灾,把朱高炽吓到了。
朱高炽询问解除灾祸的办法,袁忠彻就给了他一句箴言:“血光之年,行必慎之。”
听了朱高炽讲述完算命的过程,郑海有些哭笑不得。
“世子殿下,你要消灾避难,不是应该找得道高僧求个护身符之类的吗?或者,举办个水陆道场,请高僧大能来镇一镇……”
“郑海,我问过袁公达,”朱高炽一脸认真,“他没说,只说,血光之年,行必慎之。”
袁公达就是袁忠彻。袁珙是相面大能,袁忠彻相面之术也很厉害,总之,给人看相没有一个说不准的。
以前,郑海对算命是一点都不信,可是这连穿越都发生了,算命也就能接受了。
不过,他可不信哪一个人真的掌控命运,他对相面之术只也是半信半疑。
相士的本事不是算得准不准,而是能说会道,不管说成什么样,结果总能圆得上。
这方面,郑海深有体会。
比如,他师父道衍和尚就曾给燕军出征算过,给了一个箴言“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
结果,燕军在东昌战败,道衍却说“两日,昌也”。可他一解释就成了,大军此行全胜,只是在东昌会有麻烦。反正,他说的就是没错。
再看袁忠彻给朱高炽的这句箴言“血光之年,行必慎之”,郑海心里都想笑了。
从表面上解释,那就是:你这一年之内有血光之灾,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
什么是血光之灾,只要流血就是血光之灾,而整整一年之内,谁又能保证不磕着碰着流点血呢?
更何况,朱高炽身体有病,腿脚不利索,经常摔倒,这一年之内出点血不是很容易应验吗?
总之,仅凭只一点,袁忠彻已经不会漏了,谁能说他算得不准。
郑海笑着摇摇头:“世子,即便你不找高僧,那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啊?我只是道衍和尚的记名弟子,连念经都不会。”
朱高炽一脸虔诚地盯着郑海:“可箴言与你有关啊,我不求你,还能求谁?”
“与我?有关?”郑海用手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当然与你有关了,”朱高炽双手握住郑海的一只手,“‘行必慎之’,你的字就叫慎之,这不是明摆说的就是你么!”
郑海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
四月十六日,朝廷使者大理少卿薛岩抵达燕军驻扎的大名。
从薛岩手里接过诏书,朱棣越看越生气,这封诏书的言辞极为傲慢。
诏书中说,只要不要干预朝廷军政,撤兵返回藩地,就可以赦免燕王和燕军诸将士的罪责,恢复燕王父子的爵位,永世为藩王镇守边疆。
“帝王之道,应该宽宏大度,发布诏令要言而有信,送来一份没有诚意的诏书,就想让本王退兵?”朱棣冷冷一笑。
突然,他提高声音,大声喝道:“你们胆子不小!真敢拿祖宗的基业当儿戏!”
薛岩等官吏悚然一惊,都盯着朱棣,不敢说话。
“哼!”朱棣冷哼一声,将诏书一把扔还薛岩。
“敢欺本王,当本王的宝刀不锋利吗?!”
只听,罄地一声,宝刀出鞘。
朱棣手里拿着刀,扫了众人一眼。
与薛岩一同前来送诏书的官吏连忙跪伏在地,惊慌失措,纷纷求饶道:“请燕王饶命!请燕王饶命!”
燕军众将见燕王拔刀,纷纷抽出自己的腰刀。
薛岩等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心中都暗叫不好。
这哪里是来送诏书啊,这是来送命!
薛岩心中暗骂叫自己来送诏书的方孝孺和黄观等人,心中后悔不已。
方孝孺命人赶制的千余份小黄纸,此时都藏在薛岩和众官吏身上。这些小黄纸上写的内容是劝告燕军将领与士兵不要跟着朱棣造反,宣传朝廷的正常。
此时,薛岩真想在地上找一条裂缝,直接钻进去。
还散发这些小黄纸?这是找死!
薛岩心中暗骂方孝孺净出馊主意。他咬咬牙,下了决心,打死都不散发这些间谍小黄纸。
罄——又是一声刀剑摩擦的声音。
只不过,这是朱棣将宝刀收入刀鞘的声音。
“诏书是这样说,临死时,你接受的皇命是怎么说的?”朱棣面色稍微缓和,询问薛岩。
薛岩咽了咽口水,抹了一把额头上汗水,回答道:“陛下说,只要殿下撤兵,前去孝陵谢罪,战事就可以停息。”
“宗亲不保,祸患不息,江山社稷不稳,令人担忧,如果陛下能将朝中奸臣抓起了,献俘太庙,本王愿意前往孝陵,向祖宗谢罪。”
朱棣再次扫了薛岩一眼:“本王手下的将士是先皇所赐,用以护卫,藩镇制度早已定下,备兵待战,是不容更改的。”
扫了一下四周的燕军将士,朱棣又道:“如今,皇上要本王解散军队,这是要我空着手等你们来抓吗?这是奸臣的诡计,骗人的把戏!”
朱棣眼神一冷,盯着薛岩,大喝一声:“薛岩,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么?!”
薛岩哑口无言,浑身发抖。
“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儿吗?”燕军众将士大声喧哗,“我们不信奸臣的承诺!别想骗我们!”
“殿下,杀了他们!”有士兵提议。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众将士齐声附和。
一时间,杀气腾腾,燕军上下都手握长刀,狠狠盯着薛岩等使臣。
朱棣伸出手,示意众人安静,高声道:“大家静一静!朝廷中只有几个奸臣而已,薛岩只是陛下的一介使臣。稍安勿躁,大家不要为难他们!”
薛岩等人吓得浑身发抖,身上全是汗水,背上的衣服都湿了。
朱棣扫了薛岩等人一眼,宽慰道:“薛岩,你们是远道而来的使者,先下去休息片刻,吃个饭,本王再带你们参观一下军营,也好回去跟陛下禀报。”
薛岩等人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会命丧乱刀之下,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朱棣叫他们先休息吃饭,再去参观经营,还能回去禀报皇帝,他们知道总算是性命无忧了。
薛岩等人下去休息后,朱棣召集燕军诸将在营帐里开会。
朱棣对诸将说道:“据本王观察,薛岩等人言辞暧昧,眼睛却一直四处张望我军军营,他们是来查探我军的虚实的,并非来讲和。我军应该好好展示一下,让他们知道我军是不可战胜的!”
诸将都赞同朱棣的看法,准备用阅兵的形式震慑他们。
燕军各位将领离开后,冯致远单独留下来,向朱棣禀告情报。
冯致远拱手行礼道:“禀殿下,据属下情报,薛岩等人身上藏了千余份小黄纸,是锦衣卫制作的,用于策反我军将士。”
朱棣眼神一亮,赞许道:“嗯,你做得不错!”
“本王知道了,”朱棣冷冷一笑,“本王等着他的小黄纸。”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天子使大理少卿薛岩来报,谕王释甲,王不奉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