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
按察司的衙差们将大牢牢门打开,冲着郑海喊了一句。不过,这回他们并没有推搡郑海。
郑海手上戴着铁链子,他一边观察,一边迈入牢房木栅栏中。
整个牢房都被手臂一样粗的木栅栏围起来,和牢房中的其他关犯人的一个样。
只不过,其他牢房住了好几人,只有这间牢房没有其他的犯人。
牢房的地板铺着坚硬的石板,一个角落里铺着一些植物秸秆,还有一个可以用手提的木桶......
哗啦啦锁链拉拽的声响起,狱卒在给牢门上锁。
“小心看着,没事别轻易招惹他!此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而且身上有些本事,你们小心着点!”押着郑海前来的衙差特意提醒了牢头一声。
虽然他们对郑海的本事也不了解,而且根本就没有跟郑海交过手,但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表明郑海是个很厉害的恶徒。
“一定一定!”牢头一脸奉承的笑脸对付衙差,同时道:“进入这牢房的死刑囚犯没有一个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小心看着!”
看到牢房锁好,负责押解的官差才将一直按在腰刀上的手拿开。领头的衙差又打量了牢中的郑海一眼,看到四下好奇地东张西望的郑海,他的眼神很复杂。
王府的葛三说这郑海是个高手,葛三和卢兴在他手下都过不了一个回合;仵作屠夫张也说他是穷凶极恶之徒,眼神比他还可怕,断定郑海定是杀人如麻。
然而,身为衙门捕快的他们却没见过此人使过一招半式。郑海从头到尾都不曾反抗,顺从得不像一个恶徒。
领头的衙差很是不解,正因为如此,他对郑海反而更加的谨慎和忌惮。
“千万别招惹他,小心着点!”领头的衙差又叮嘱了牢头一句,带着手下离开了。
牢头和手下恭敬地送走了衙差们,回头看了一眼牢房里的郑海。
只见郑海一身灰色直裰(duō),分明是仆役的打扮。人看着也文文静静的,高高瘦瘦的,一点也看不出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模样。
一个看守大牢的狱卒有些疑惑地问牢头:“头儿,他就是那个抛尸太液池的杀人犯吗?怎么看着像个秀才呢,我听闻太液池那两具浮尸都穿夜行衣,其中一个还是高壮的虬髯大汉......”
牢头又扫了郑海一眼,随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其他牢房看守说道:“你们还是悠着点吧!你们发现没,他身上没有伤!”
“哟!头儿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可真稀罕!进这儿的杀人犯身上竟不带一点伤痕,便被关进这死牢,这还真是头一回!”
有一个狱卒不屑道:“头儿,咱鸟他个啥!管他是什么秀才,还是山匪恶霸,到了我们这都得老实待着!反正到时他也不过是菜市口的一只断头鬼!”
牢头瞥了那人一眼,正色道:“你们还是别太过分,我听说他来自燕王府,可不敢轻易得罪......”
一个狱卒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头儿,燕王府有人来探监,是一个叫马和的公公,还有一个小乞丐。”
牢头道:“瞧见没!人和人是不同的,你们几个对他客气点!”
提刑按察使司的府衙里有一间房间类似现代医院的太平间,专门用于临时停放命案被害人的尸骸。
此时,太液池的那两具黑衣人尸体就停放在这间房间里。
房间的窗户都锁着,或许是怕尸臭味传到其他的房子,或许是害怕招来苍蝇等食腐昆虫。
房间里的光线也不好,阴森森的,凉飕飕的。
一进房间就能闻到一股草药味,或许是防腐的药味,或许是为了掩盖尸臭。总之,草药味与尸臭味混合着,寻常人根本受不了这气味。
房间里停放着好几具尸体,尸体放在长条木凳架着的床板上,前面覆盖着白色的粗布。
“大人,为何您不去见按察使大人,反而要来这种地方?”一个腰佩绣春刀的壮汉,身着较为常见的灰黑百姓服饰。
绣春刀是明朝锦衣卫或御林军的特制兵器,并非锦衣卫人人都可以佩戴。
绣春刀一开始也和飞鱼服差不多都属于御赐物品。
绣春刀的刀身比雁翎刀稍短,刀身也不像雁翎刀那般笔直,而是有弧度的。因而,绣春刀更为灵巧,更便于携行。
另一人也是相似的服装,也是又高又壮的身材,只是腰间并没有佩戴任何刀剑。
“宋忠,向霸天的名字你可曾听说过?”
屋内光线昏暗,此人头戴毡帽,背光而立,面目隐没在阴影中。连宋忠都看不清这人的五官,但他早已熟悉这中年男子威严的声音。
宋忠回禀道:“大人,这名字有些印象,但属下记不清了。属下只是觉着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又想不起来。”
“那你可知道向啸天这个名字?”
“禀大人,自然记得。向啸天是为祸江浙、福建沿海等地的大海盗,我们锦衣卫曾经秘密调查和缉捕过,只是未曾得手!”宋忠讲述着自己了解的情况,随即又道:“难道这就是向霸天……对!这两人都姓向,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
看不清面目的神秘人指正道:“不!向霸天是向啸天的结拜兄弟,两人早年曾一起作恶,不过并非同一人。向霸天是多年前在北方出名的响马,近年来行踪隐秘。
而向啸天是南方人,据说本姓姓陈,近年来为祸海上,打劫过往商船。陛下禁海也与他有一些关系......”
神秘人来到停放着尸体的床板前,从袖子中抽出一张陈旧的纸张递给宋忠,是一张通缉告,上面画着一个犯人向霸天的头部画像。
宋忠拿过通缉告看了两眼,放入袖中。
他揭开一张较为崭新的白色粗布,一具面部发白的长脸尸体展现在眼前。
“大人,这具不是!”
他又掀开另一张白布,一个虬髯大汉的特征正如通缉告令所画,随即他禀告:“大人,果然没错!这就是向霸天!”
掀开的白布露出一个微微发白的人脸,五官粗犷,毛发浓密,一脸的胡子。
被水泡过的脸,除了微微发白,还有一些肿胀。这发白的脸与黑色的夜行衣形成对比,一黑一白很突出。
黑色的夜行衣被人解开过,衣服并未重新包裹好。
腹部有两个大伤口,血迹明显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但暴露的伤口处依旧可以看到大片血水。
神秘人站在锦衣卫宋忠的身边,认真地查看着向霸天的尸体。
“能杀得了向霸天这样的匪徒,这人身手不错!”神秘人盯着伤口看了看,又轻轻地摸了摸尸体的伤口,略带欣赏的语气说道:“从下往上捅,避过了骨头,直插肺腑,这手法是相当的老辣!”
在不经意间,宋忠看到神秘人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容。他大胆地问道:“大人,您是想招揽他?”
神秘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看向门口,说道:“遇到合适的人,我自然有招揽之意。自从毛骧大人被陛下处置后,我们锦衣卫就没能像之前那样风光了。
锦衣卫如今人才凋零,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锦衣卫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宋忠接过话,说道:“洪武二十年,陛下将我们锦衣卫的内外刑狱之权全交给了三司,只怕如今我们想向刑部要人没那么容易!而且,此人已经被判处斩监后,只怕......”
没等宋忠说完,神秘人便道:“不是卷宗还没到刑部么,罪名不是还没核定么,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走!我们去会一会按察使陈大人!”
-------------------------------------
注:
直裰(duō):又叫“直身”,是一种斜襟宽袖,背后中缝的汉服服饰,从上直通道下面的长衣,与道袍相似。
直裰起源于唐朝,兴起于宋朝,两宋多为僧袍,多穿在外面。明朝时,直裰无外摆,可穿在里面。明初明太祖规定,青布直身是平民服饰。文人与士大夫同样喜欢穿直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