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趁着官差到来之际,溜进了院子,来到郑海身边将卢兴与葛三的谈话告诉了郑海。
但此时官兵已经到了,郑海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只是交代小乞丐狄云去找马和帮忙。
“你就是郑海?”官差问。
郑海看了看官兵,很淡定地回答:“我就是。”
“跟我们走一趟吧!”官差并没有给郑海带上木架子或者锁链,毕竟这是燕王府,郑海也只是嫌犯。
郑海并没有任何反抗,他很顺从地跟着官差走了。
他不是不能从官差的手中逃脱,而是权衡了得失利弊:如果反抗官差,即便能够顺利逃走,那么燕王府以后就待不了,而且还可能被当成通缉犯全国通缉。
他现在既然知道了是卢兴与葛三是幕后推手,那他想着或许还有机会脱身。因此,他打算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他很好奇,明朝的衙门会是个什么样子。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演悍匪,而是真的成了杀人凶手,被明朝的官差拘捕了。
郑海瞥了一眼官兵身旁的燕王府侍卫葛三,只见葛三一脸神气,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
看到郑海看过来,葛三回瞪了一眼,骂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量你本事再高,也休想逃过官府的缉拿,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郑海不理会葛三,依旧跟着官差亦步亦趋地前行。
葛三在官差耳朵边嘀咕了几声。
押送郑海的官兵顿时谨慎起来。两个人分别抓住了郑海的左右手,架着郑海前行。旁边其他的官兵则手按着刀,做好随时拔刀的准备。
“你们这是要抓他去哪里?”小徐妙锦有些弄不明白,这前一秒还是燕王府仆人的郑海怎么就成了杀手嫌犯了。
葛三在一旁解释道:“小主,这郑海极其危险,他一定是乔装成乞丐,目的是想要混入燕王府谋害王爷和王妃!好在他现在被抓了。小主请放心!我会前往府衙看着他,以免他说一些不利于我们王府的话。”
徐妙锦将信将疑,再次问到:“他真的杀人了?他不是乞丐吗?”
……
郑海并不理会那么多,他才不关心徐妙锦的看法呢,他只是在人群中看了看小乞丐狄云。他寄希望于狄云,希望狄云能找马和出面,兴许这件事情还可以有水落石出的机会。
郑海看向太监们身边的小乞丐。
小狄云一脸愁容,泪水不断涌出,时不时用脏兮兮的衣袖擦拭着泪水,却不敢哭泣出声音。
他看到狄云看向自己,于是冲小狄云点点头,朝小狄云露出一个微笑。
随后,小狄云用脏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深深地看了郑海一眼,转身便跑,远离了人群。
郑海被押送至提刑按察使司的衙门,但并没有直接押上大堂,而且被安排在大堂一侧的厢房中。
听说杀人嫌犯是在燕王府被抓的,而且是燕王府的仆人,这件事惊动了北平布政使大人。
但凡涉及王府那么再小的事都可能是大事,当方主官不得不谨慎对待。
郭资是北平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相当于河北省省长。虽然他是这里最大的官,但北平府是燕王的封地,燕王才是这里的主。
要是因为一件刑事案件得罪到燕王府,只怕郭资他今后就难以与燕王府维持一直以来的良好关系。
虽然名义上刑事案件不归他管,但涉及燕王府,他就不得不管。毕竟,他是北平府行政事务的一把手,官阶比提刑按察使还高一阶。布政使是从二品,按察使是正三品。
郭资前来一是为了了解情况,二是要交代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注意分寸。
只见布政使郭资大人一身从二品绯红绫罗团领衫官服,头戴乌纱帽,腰缚束带,急匆匆地走向提刑按察使司的后堂。
他一身合身的办公常服,袖长过手,却被他将袖子卷折至手肘。原本离地只有一寸的红罗上衣也被他提起,露出脚上的黑布鞋。他正急着会见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提着衣服更容易跨过那些衙门的台阶与门槛。
一进提刑按察使司的内堂,郭资便看见同样是一身绯红常服的按察使大人陈瑛。这位正三品的按察使大人正悠闲地喝着茶,不紧不慢,神色轻松。
看到郭资进来,陈瑛才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行礼道:“见过郭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布政使郭资放下手中的衣服,看向陈瑛,急忙道:“陈大人,为何你这般轻松?你可知接下来要审问的犯人,与燕王府有干系?”
“郭大人,请坐!”陈瑛将布政使郭大人请上首座,然后示意手下给郭资看茶:“大人,请喝茶!”
陈瑛自己再次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他才淡淡地说道:“我还以为大人有什么要事呢!这太液池浮尸案就是一件小案,今早才有人报案,刚才就传来已经抓到重要嫌犯了。大人,何必如此着急?”
“陈大人,涉及燕王府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你竟如此淡定?为何?”郭资看到陈瑛如此淡定,他也慢慢放松下来。
“既然大人知道这件事是与燕王府有关,我劝大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布政使郭资也是官场老人,一听陈瑛这么说,他放下了已经拿到嘴边的茶杯。稍微一沉思片刻,他忽然道:“陈大人,你的意思是明哲保身。”
“大人,聪明!”
“那你会如何处置这起命案?”郭资有些疑惑地看向按察使陈瑛。
陈瑛再次拿起茶杯,用茶杯盖轻轻地拨了拨杯中的茶水,轻轻吹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和大人一样。”
“怎么,你也不打算亲自审理这件案子?”郭资有些惊讶,他看向一脸淡定的陈瑛,又询问道:“那你让谁审理此案?难不成你要将此案......”
“郭大人,在下是堂堂北平府的按察使怎可能不秉公执法?只是本官,今日身体有所不适,因而不能亲自审理。”
陈瑛停顿,轻轻抿了一口茶,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感受着茶水的滋味,“好茶!一定是清明前的第一批茶!不过,这采茶的未必就是品茶的,这喝茶要慢慢品!”
布政使郭资听闻陈瑛说自己不亲自审案,他想想问陈瑛会怎么安排。但他没听到陈瑛的安排,所以仍在耐心地等着陈瑛的解释。
当听到陈瑛论茶,他反复斟酌着陈瑛对于茶的这番评论。他感觉陈瑛既是说茶,也是在说审理这桩命案的事。
正当郭资沉默地思考着陈瑛的话,陈瑛忽然开口道:“哦,对了,大人你刚才是想问我什么?你刚才是要问我这件案子交给谁审理是吧?你瞧我这记性!下官身体不适,已经将这个案子委托给了葛佥事,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葛佥事?”郭资沉吟了几遍这个名字,有些疑惑,问到:“陈大人,这葛佥事与大人亲自审理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陈瑛回了一句,然后看向郭资,眼神炯炯有神,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微笑。
陈瑛将茶杯放下,但却放在桌子的边缘,刚一放手,茶杯没放住,啪的一声在地上摔碎了。
郭资被这忽然的响声吓了一跳,然后不解地看着陈瑛。
陈瑛笑了笑,转头对身边的侍从道:“给我再换个杯子。”
布政使郭资若有所思,陈瑛淡淡地笑了笑,又道:“现在,郭大人可明白,这亲自审理与否的差别?”
郭资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他看了看陈瑛,又看了看地上的茶杯。
“倘若,这案子跟这茶杯一样呢?”陈瑛眼睛明亮,脸上依旧是淡淡地笑容。
郭资突然醍醐灌顶一般,眼神一亮,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大声赞许道:“高!实在是高!陈大人果然是老狐狸!”
陈瑛呵呵一笑,回复道:“大人谬赞!我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大人,我们喝茶,喝茶!”
陈瑛再次拿起茶杯,茶水依旧是冒着热气,茶香依旧。他再次用杯子盖捋了捋茶水,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郭资笑了笑,也拿起茶杯喝起来,脸上笑容灿烂,看陈瑛的目光多了许多佩服的欣喜之色。
一名按察司的部下走进屋中,向两位大人禀告道:“禀大人,嫌犯已带到,葛佥事询问大人,是否可以开始升堂?”
陈瑛郑重道:“请葛佥事开始吧!请转告他,我们只在后堂听审,一切审理由他做主,无需询问我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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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承宣布政使司:明代的国家一级行政区,相当于现在的省。洪武九年(1376年)朱元璋变更地方行政区划,将元朝的行中书省改为承宣布政使司。明代地方行政区分为:承宣布政使司(省)、府、县、里四级。
布政使:承宣布政使司的最高长官,承宣布政使的简称,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又有“藩司”、“藩台”等别称。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定布政使为从二品。
常服:古代官员平常在衙门办公所穿的官服,明朝官员常服的标配是乌纱帽、团领衫和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