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乱匪啊!”远处传来一片喊声。李君夏有点发怔,谁乃木的喊杀匪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后队那些步兵他本来也没打算杀完,他才几个人?能有多大的期望值?但是前面溃退下来的,能多杀一个就是一个。不远处,他都能借着散乱在地上的火光,看到王据和刘宗成在往自己这边杀来了,看来,今晚已经很有意思了!
就在还差几个步兵的身影,就能跟王据汇合的时候,谭纵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身配合杨凯砍翻了面前最后两个人之后。谭纵气喘吁吁的道:“君夏,够了,面前没敌人了!”李君夏的刀已经跟王据来了个对劈。
“乃木!”李君夏和王据异口同声的一起道。
几个人相互搀扶着刚刚站定,那边韩通,王概,李瀚,冯济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李君夏刚要说话,忽然两边都传来了马蹄声。
“戒备!”李君夏大喊道。
阳山堡那个方向,火龙越来越近,马蹄声也开始轰鸣。晋阳那个方向,则是几根火把,也是一阵马蹄声。
“乃木!准备往两边草地散开躲藏,天明以后,再看情况,如果这边走光了,再过来集合。”
话音刚落。两边各有一骑飞奔而来。
“君夏!”“君夏!”
众人面面相觑。阳山堡方向驰来的是韩十二。晋阳方向驰来的是杜云飞!
“呵呵,云飞兄,你怎么返回来了?”李君夏先让王据他们把韩十二招呼一下,毕竟韩十二白天才有伤。
“唉,我本来打算是今日闭门前就进晋阳的,但途中耽误了,便在城外客舍开了两间客房,打算休息一晚,明早再入城。结果正食罢喝茶时,几拨商旅行人急匆匆的转回来,说是官道上有强人作乱,已经在围杀商旅。我便想,我早间出来时,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乱匪,莫非是有人针对贵堡商队?我就急忙带着扈从往这边赶。果然是你们!”
“云飞兄,我们到路边谈。”
两人走到路边,李君夏挥挥手让周围的人退远一些。便直爽的把今日的事,跟杜云飞说了个明白。
又道:“我也不妨直言,我和云飞兄虽然相交尚浅,但我看云飞兄应该也是有更深的来历,这个我也不想多问。我只能说,我们三家坞这次送货本就是奉了晋阳的安排,虽然事情真是意外,并不是因为货物而起,但云飞你也知道我与于家娘子的关系,且这种事,已经到杀伤我坞堡子弟的地步,我自然不会轻易了结,我三家坞也不会随便了事,总需要一个解释。现在我坞堡商队护卫也已经赶来,而我这里也杀伤了阳山堡驻军不少士卒。我想请问,云飞,你觉得我们,包括我们三家坞商队,下一步怎么办?”
杜云飞低头思索片刻道:“既然君夏你如此坦诚,我也直说了。你也不用明里暗里探寻我的来意和来处。我只能说,三家坞运送到晋阳的物资,正是我此行的关注,我也绝不可让任何人节外生枝,影响晋阳接手这些铁料。无论于公于私,没有人可以横加阻拦。另外,晋阳这边也不会去公开严惩阳山堡驻军的行为,很简单,既然他们也没有公开打出阳山堡的旗号,这种事晋阳也不能公开处置,否则,对于整个河东豪强都是一种威胁,这些人可不管阳山堡是为私还是为公,随意围杀坞寨商队的人,终究会引起河东豪强的愤慨,这一点我想晋阳那边绝对不想看到,毕竟这种根本就是一种意外的事。”
“那云飞你能摆平我现在杀伤这些阳山堡的士卒这种大事么?”
“可以,你们今晚杀伤的并不是什么阳山堡士卒,更与平北军无关,这就是一股不明来历的乱匪,见三家坞商队运货太多,起了歹意,偶然动了心思劫掠而已。你们商队杀伤对方,纯属正当防卫,额,杀之合理合法!”杜云飞果断的说。
“哈,我还真是小看了云飞你呢!”
“你以为我就没觉得自己小看了你吗?李君夏!”
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那这事就各自处理?没有后患吧?”李君夏又问道。
“后患嘛,有没有我暂时不知道,郭源那人虽然口碑一向不错,但是这次涉及他儿子,你这里看样子又杀了不少他的人,额,我刚才过来,看见遗尸似乎不少,我看他也不会淡然处之。但他不会也不敢明面上来跟你们追究。明早我会进城把这件事先料理了,至少官面上先坐实你们是自卫反击,这样郭源想报复也得自己度量,是不是要与镇北大将军府对抗!”
“这么说,云飞你是镇北大将军府的人咯?”
“刚刚才说,你不要问我底细,总之,一路相交,我也不会害你。三家坞也好,寒山堡也好,我并无什么好感,甚至我出身的杜家,我也一样如此看待。我所看重的,无非是君夏你这个人而已。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妨之言,君夏你且听听,觉得我说得对就记在心里,觉得我说得错,尽可反驳。”
李君夏听他这么一说,也突然很郑重的道:“云飞,你请直言,无论如何,我李君夏都认真对待!”
“想必你也知道现在的北地形势,或者说,你多少了解一些。自从胡魏两分以来,北地本来一体的局势又变了对立,加上南朝,似乎又是三国的情况。但是!其实是很不一样的。南朝本是汉之遗存,但自家争权夺利,导致天下大乱,如丧家之犬,避祸江东,又坐视北地沦丧数百年,何谈恢复!现在齐国虽然是胡魏故臣,但以复汉为大义,以求驱散数百年来北地胡化之风,扭转胡人主导朝廷的局面,虽然也才刚刚名正言顺,但毕竟自先齐王起,就已经打下基础,坐拥河北河东河南之地,数次击败关中逆魏残余,已经展现出宏大气象。现在的陛下又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即位之始,已经南压南朝,北服契丹,内抚百姓,招揽汉之世族,中兴之期,已是可见!”
杜云飞越说越激动,李君夏见机便递给他水囊。
“我杜氏也是前汉名门,也算是为汉魏出仕过,但前晋自残以后,丢下北地诸多世家大族,还有无数百姓黔首,自顾自逃亡江东,让我们这些遗民泪洒两百余年。且这些南迁之人,又自相更迭,重复汉魏故事,你说,我们这些北地之人,若不自救,还有什么期望?总不可能继续石赵那些死后都会被刨尸的日子吧?所以自先齐王为政以来,我杜氏便毅然为之效命,实在是黑夜太久,即使是一丝光明,也不得不去尝试。云飞不才,也就是奉陛下之命,助大齐理顺河东之事,以供大齐来日先合北地,再下江东,一统天下,复我山河!这也是我杜云飞长久以来的志向。君夏,你呢?”
李君夏听得心头激荡,犹自强压下去,但却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王据跑过来,急道;“君夏,阳山堡方向杀过来的是我们商队的人,现在已经把阳山堡那些杂碎击破了。韩十二先过来就是说这个,你看怎么弄!”
“额,你去告诉王概李瀚他们,还有你们,先打扫战场,抓不到的就不要管了,不用留活口,敌伤都补刀,然后找个地方把所有敌尸都埋了。所有战利品全部集中,我们的伤者抓紧医治,叫商队那边赶快派医师来。至于死者,集中起来,天明汇合商队再说。去吧,我这里和云飞有大事要谈。对了,我们杀的都是乱匪,不是什么阳山堡的人,把这个话传过去给所有人明白!”
王据看看杜云飞,又看看李君夏,道了声诺,便匆匆而去。
李君夏被王据这么一打扰,刚才想到的便又活转过来。对杜云飞道:“云飞你的志向我明白了,你我都是同龄人,这一路上虽然也仅仅是短暂接触,但我李君夏素来也是坦诚,想必你也可以感受得到。我对天下争雄,其实因为所知不多,所以一向不太在意。对于我们这种坞堡的子弟来说,这数百年,从先祖那里传下来的记录,无非就是这几年是谁做了北地之主,过几年又是谁灭了谁,又或者是哪里被屠城,哪里遇灾荒,流民遍地,死伤遍野。三家坞的商队从哪里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多少数字的丁口或者老幼妇孺。再或者,便是哪里饥荒,粮价涨落,我坞堡是不是要提早积粮。我们从小就在帮坞堡的前人收尸,下葬,丧礼都简单到,似乎这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我们三家坞,东西两山,坟墓层层叠叠,我每次巡山,都要绕开走,实在是我觉得经过那里,拜不过来。至于我们,你看,我都还差几个月才二十,我们这些坞堡子弟,从六七岁就开始动刀弄枪,还要一边去堂上学字听文,不是看,是听。等到十二三岁,就已经在演武堂的校场上摸爬滚打,相互搏击,十五六岁便被带着出任务,去跟类似你们杜家这样的豪强,争夺人口,物资,坞堡并不是没有比我们年长的人去做这样的事,只是他们被派去更远之处而已。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