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成眼中的防备因他得话慢慢被悲伤所取代。
尽管他从来没有放弃满世界寻找专家来治疗他的宝贝女儿，但这些年往往复复的期待和失望让他有些许的麻木。
“辛苦你了，医院那边你就费心盯着。”
“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了。”
宋振成满面愁容的摆了摆手。
宋建林起身离开。
回到车上，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有疑惑。
他在想老爷子明明是来度假的，怎么越来越消瘦憔悴？
宋建林扯了扯领带，对前排的手下吩咐：“在老爷子身边安排几个人，我要随时知道他的情况。”
“好的宋总。”
宋欢愉收拾好心情走进去，“外公~”
宋振成赶紧收拾好情绪，扬起慈祥的笑，“囡囡来了。”
“我碰巧路过，就来看看您。”
看着他愈发消瘦的脸庞，宋欢愉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您是不是又沉溺下棋没有好好吃饭？”
“怎么会，有你林叔监视着，我哪有机会废寝忘食。”
涌上心头的难受又快又猛，宋欢愉赶紧站到他的身后。
“外公，我最近学习了一套按摩，您帮我点评点评。”
“好，那就让我试试囡囡的手艺。”
原本是不想外公看见自己情绪的变化，可当她的手放在宛若只有一层皮的肩膀上时，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难受又喷涌而来。
尤其她还看见外公头顶稀稀疏疏的头发时，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悲痛的情绪一旦开了闸口，哪里是那么容易合上的。
宋振成亦是。
他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有时间多替外公去医院看看你母亲。”
宋欢愉愣了愣，闷闷的鼻音嗯了一声。
“我知道当年因为你母亲生病的事让你们之间生了嫌隙，但毕竟她是你的母亲……”
宋欢愉打断他，“外公，我不怪她。”
她不怪母亲，因为她也想象不到如果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怎么办。
但即便不怪，她也做不到坦然接受那段被遗弃的日子和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
宋振成拍了拍她捏肩的手，语重心长道，“不怪就好。”
宋欢愉待了一会便被宋振成催促着离开。
等人刚走，他又开始吐血，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着。
林叔赶紧把药倒出来递给他，满脸担忧，“要不还是进医院吧。”
宋振成摇了摇头，将带血的手帕丢进垃圾桶。
吃了药喝了水，他靠在椅背上，口吻虚浮又沉重，“我的身体我知道，公司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囡囡，把律师叫来吧，是时候立下遗嘱了。”
林叔下巴颤动，“好。”
宋欢愉开着车，在度假山庄附近的海域停下。
当林叔告诉她外公在着手立遗嘱时，她差点撞上别人的车。
她再一次是拿出淮澈哥那开的药，稳定情绪后坐在油柏路上看着远处的海。
夕阳西下。
她置身于一片红色中。
海浪拍打着礁石，空气湿湿得凉凉的。
宋欢愉想，要是她当初没有因为太想念母亲悄悄躲在床底下，意外听见真相的话，就好了吧。
那时候她只有8岁啊，8岁能做什么呢。
如今15年过去，当初经办案子的人已经坐上jcj局长的位置，酒驾的肇事司机还有一个月就出来了。
至于那件事……23年了，什么案子都已经过了公诉期。
也许只有同归于尽，才是真正的终结吧。
手机嗡了一声，陆之樾发来的信息：【忙完了。】
宋欢愉动作迟缓的拿来手机看了眼。
最后发了一条语音过去：【那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一分钟后。
手机响了。
陆之樾沉稳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心情不好？”
宋欢愉的唇动了动，喉咙像被撒了一把沙，梗塞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紧紧咬着唇，心中又酸又痛。
哗哗的海浪声在听筒边缘徘徊。
良久。
陆之樾倒了一杯酒坐在沙发里，目光扫视着窗外被夜幕笼罩的城市，“京都海边的落日好看吗？”
“很美，要是你在就好了。”女孩的嗓音微微沙哑。
“我明天就回来。”
海风肆意。
宋欢愉抬手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声音轻得让人抓不住。
“嗯，我知道，就是在想这么美的落日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才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迟迟才传来陆之樾令人捉摸不透的反问，“喜欢？”
宋欢愉指甲用力扣着食指指腹，掷地有声的重复，“嗯，喜欢。”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圆滚滚的太阳很快没入海岸线，只剩下万丈余晖。
“宋小姐的喜欢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宋欢愉咬紧下唇，“真真假假很重要吗？”
“成年人之间多的是见色起意，利益交易，虚情假意，真真假假本是不重要，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什么？”
“招惹了我，你的全部便是这场利益游戏中的代价，无论生死，全身而退的几率为零。”
他得嗓音无情又淡泊，依旧是那个置身事外，高高在上，不被世俗情欲所影响的佛子。
宋欢愉被噎住。
他的声音像从听筒里面伸出来的手，直直抓着她的天灵盖，让她身体麻得动弹不得。
“时间不早了，海边凉早点回去吧。”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无情的忙音。
宋欢愉拿着电话的手无力垂落。
身体的温度早被凉飕飕的海风卷走。
显然，她的小心思他心知肚明。
也是，人与人之间，哪有平白无故的接近，他这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么他容着她的小心思是因为什么？
她的全部……又是什么？
本就沉的心思这下更是压得她呼吸都难受起来。
和陆之樾这样清醒又薄情的人相处，她永远占不了上风。
天边的红慢慢湮没在海岸线中。
夜幕落下，蜿蜒在海岸线上的路灯亮起。
万籁俱寂，包括那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房间。
陆之樾摇晃着红酒杯，身前是灯火阑珊，身后是一片昏黑。
他从来不在意她的接近有附加条件。
他在意的是，进入了他的世界，便没有再离开的道理。
事不过三，这已经给她的第二次警告了。
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