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渊百丈冰,千里迷雾。
天落银河,坠落深渊,不见底处。
那覆盖深渊中的迷雾翻滚,似路无路。
侯青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冰冷的雨水,如虫豸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浑身微微战栗。
眼神中的复杂,看不真切,像是愤然,又像是惶然,更像是茫然。
天下何处无路,唯独他这一条。
噼啪!
惊雷刺耳,摄魂。
侯青惊惶转身,那惊悚面庞的单臂鬼厉赫然前方。
他的背景极黑,黑到连光都照不进去。
“跑啊,怎么不跑了?”
他像是得逞的猎人,对眼前将死的猎物百般戏谑与讥嘲。
“堂堂侯氏尸祖,何其狼狈,竟被我一小小的长老追杀至天涯绝路,万丈嚎渊之上!”
“没想到,黄离清杀不了的‘人’,有一天居然会死在我手上!”
“尸祖,多么威风的名号啊,可惜,你只享受了不足一月,啧啧啧,真是出师不利,早年夭折呵。”
“为了这一日,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不留余力啊。”侯青强压心中的惊惧,沉声道。“你怎会赶尸术,这可是我侯氏一族的传承。”
“想知道?呵呵,告诉你也无妨。”黄竭冷笑,露出一副轻松的姿态,侯青已是穷途末路,他本领再通天,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今日侯青是必死无疑。
“事情很简单,当初我想要加入侯氏,谁知偷师学成之后,却被那些没有眼力见的拒之门外,还以什么学术不正这种伪劣的理由将我驱赶,甚至出言警告。”
“我受不了这等屈辱,转头加入黄氏,好在黄氏包容性强,给予了我发展的空间,于是我便利用自己所学,不留余力虐杀侯氏孽障,晋升黄氏长老,就这么简单!”
黄竭笑着,一副极为轻松的样子。
听完,侯青怒气填胸,怫然作色,厉声斥责:“你本就偷师有错在先,侯氏族人拒你门外于情于理都无任何过错,你不仅没有扪心自省,却因此事大开杀戒,你可知你杀害了多少无辜生命!”
“他们本该有美好的未来,却因为你个人原因,永远死不瞑目了,你还是个人吗!”
闻言,黄竭却不屑的笑了:“一些废物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我想杀谁就杀谁,谁让你们侯氏不收我入门呢,这是你们应得的下场!”
“强者本就是要欺辱弱者,杀他们也是理所应当,他们还敢有什么怨言呢,怪就怪他们自己太弱。”
“就像今日的你,我想杀就杀,想侮辱你就侮辱你,你不过一只蝼蚁,生与死都在我一念之间。”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侯青青筋暴涨,拳头紧握得颤抖。
这黄竭就是个丧心病狂的虐杀狂。
“疯子?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笑的极其癫狂恣意。
“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杀你,我还要杀你那所谓的赶尸大师的父亲,我会将他千刀万剐,将他寸寸血肉剜下来,细细品尝,然后将血淋淋的他扔到狗圈里,看着他被一条条饿疯了的狗撕成一张张碎片,那一定很有趣!”
“我还要杀你的族人,杀你剩下的亲人,我要让他们违背你们侯氏引以为傲的族规,伦理与道德,那一定...有趣~~”
黄竭掩面,仰天大笑,他身子抽搐,表情舒畅,肆意,像是吸毒了一般。
“简直不可理喻!”
侯青忍无可忍,抽出骨匕,冲上前。
然而蓄力爆发的一击,却被黄竭轻易拦住。
“没有了那两个蠢货的压制,你觉得你还能杀我!?”
“纵使我自断一臂,精血耗费大半又如何,我一样只手拿捏你!”
手一用力,侯青挥来的骨匕立刻崩裂分化为碎片,最终如流星赶月砸向侯青,瞬间穿透了他的身躯。
侯青倒飞而出。
血如墨喷洒,将草地悬崖上的草地染得一片暗红,连花蕊中间都滴落鲜血,妖艳欲滴。
雨水流入伤口内,冰冷刺痛。
“咳。”侯青咳出一口鲜血,踉跄起身。
他骈起双指,意念中操控着尸傀。
“还想御尸?”看见侯青动作的黄竭情不自禁地大笑。
“该上路了!”
他眼神一凛,急掠而来。
几乎是瞬间便来到侯青跟前,侯青压根来不及后撤,便是被他一手紧紧扼住喉咙。
“唔...唔......”
侯青脸色很快红涨起来,渐渐发紫。
“死吧!”
黄竭右腿往后一撤,做出扔掷的动作,欲将侯青扔下悬崖。
“死,你也跟我一起死!”
侯青咳血大喊,身上真气疯狂泄露,抗争着黄竭。
而在黄竭身后,尸解仙已然来至,从背后扼住了黄竭的手臂,紧紧抱住往后拽。
“嗯!?”
黄竭又惊又怒,显然没有想到尸解仙能如此之快赶来,因为他并不了解尸解仙与宿主之间的一个特性。
那就是连结扭链。
尸解仙离操控者,不得超过一里距离。
也就是说,在黄竭使用血遁的时候,尸解仙便已经随着特性不断穿梭跨越距离了。
尸解仙的身体内部发出聒噪声响,并且随着身体不断胀大,亦有真气泄露不止。
黄竭顿时一惊。
尸解仙是要自爆!
以黄竭目前的实力,断臂和耗费大量精血之后,也仅处于人仙初期。
他的防御并不稳固,阻挡不了一尊尸解仙的自爆。
就算不死,也得变残疾。
这一刻,黄竭竟慌了,那疯般的笑意书瞬间无了踪影,变得凝重阴黑无比。
“死,给我死啊!”
他不断甩动着手,奈何侯青紧紧抓住,加上尸解仙的巨力,难以动摇,像是僵硬了一样。
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松手,给我松手你这个狗杂碎,松手啊!”黄竭发了疯一样咒骂,他目眦欲裂,身上亦是发出红光,催动泣血录想要杀死侯青。
可侯青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一只手伸向背后,拿出一根锣槌。
随后嘴角微微扬起,在黄竭愕然惊骇的目光下,狠狠的敲向背后。
锵!
清脆刺耳的锣声荡漾。
连雨丝都粉碎成雾。
侯青与黄竭俱是失神片刻,身上真气的运转也被强行停止,二人怔在原地,仿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举足无措。
哐啷~
铜锣与锣槌掉落。
二人回过神来,侯青苦笑着,黄竭却疯狂运转真气,以求自保。
然而......
嘭!
伴随一声巨响。
一朵美丽的绯红血花冉冉升起,与雨水共舞,与风同吟,与看不见的春晖同眠,化作万千养分,哺育万千生灵。
血色的匹练胡乱的飘在半空,最后却由雨水无情的打湿了身体,化作云雾消散无形。
侯青无止尽的坠落,金发乱舞,看着那悬崖上的血花,愈来愈遥远,愈来愈渺小。
他看着手中的卷轴,怔怔出神。
‘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而你作为唯一能够阻止雪崩的人,却无所作为,你,罪该万死。’
侯白衣的话回荡在耳畔。
侯青不断往外溢血,像是一条条艳丽的红带,在空中悠悠扬扬。
不知是不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侯青居然看见了他父亲的笑容,没心没肺的萤勾。
他笑了,又苦又涩。
“死的真狼狈呢,一个死的好姿势都来不及摆。”
他眼皮无力的垂落,即便他是多么不愿合上,也再无能为力。
任狂风猎猎,像冰刀一样刺进他的每一寸肌肤,他都感受不到了。
破烂的白色衣裳,浸满了血色。
雾很潮,很臭,很腥。
他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