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科办公室。
丁主任正在和家人通电话，他老婆终于知道他被感染了，担心的要命，说什么都要来医院看他，被丁主任严厉地阻止了。
“你来做什么呢？保安不会让你进，我也不敢让你进！万一你也感染了，家里孩子怎么办？我爸妈怎么办，你爸妈怎么办？”
“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不能冲动，我在医院接受治疗，好了以后还得继续投入工作。是啊，这场疫情会越来越严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你要真为了我好，就照顾好家里，不要让我担心。”
渐渐的，话筒对面没了声音，只有低低的啜泣。
丁主任安慰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没有办法顾及家庭。传染科里回不了家的医护人员大有人在，谁的家人不担心呢？
可他们肩负着治病救人的重担，必须守住了医院这条防线，不能让医院沦为重疫区，才有可能打赢这场仗。
今天他的点滴已经打完了，自己拔了针休息片刻，便起身来到办公桌前，拿起笔，专心致志地研究病例。
直到华灯初上，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闻到了一股韭菜饺子味。
“丁主任，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们提前过个年吧。”
鹿滢敲开房门，把一碗饺子递到他的手上，“我让食堂把冰柜里的饺子拿出来煮了百来个，分一分，大家都能吃上几个。”
看着热腾腾的饺子，丁主任心里五味杂陈。
他急忙接了过来，对她道谢：“真是谢谢你了，难为你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我们。小鹿，你吃过了吗？”
鹿滢笑着点头：“我在食堂就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们留的，蒲老和其它同事的我也都已经送过去了。丁主任，您还在病中，别太操劳了。”
“欸，我知道。”丁主任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愉悦的笑，“等疫情过去，我请你和蒲老吃顿好的。”
“那敢情好，您可要做好被宰一顿的心理准备。”鹿滢指了指他的碗，“赶紧吃吧，我先回去了。”
目送她转身离开，丁主任才把门给合上。
他感觉今天身体状况好些了，就着饺子，把近几日的患者病历都看了一遍，但也没有太大的头绪。
从西医的角度来说，找不到病原体就没有办法针对它研究特效药，也就无法从根本上控制非典，那中医呢？
中医对此的治疗思路是什么呢？
吃了几服中药，丁主任对中医理论忽然产生了兴趣。
晚上九点，他给蒲老打了个电话，听说他也在研究病例，忍不住提出一个要求，想跟他碰个头。
鹿滢跟随蒲老来到会议室。
没想到除了丁主任，传染科副主任、主治还有现在没什么事的医生都过来了。
“你们几个病号，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蒲老戴着N层口罩，在他们对面坐下。
鹿滢把会议室内的窗户打开了两扇，一头一尾，保持空气流通。
“还行，比前两天有力气多了，没发烧，咳嗽症状也减轻了不少。”
“对，我也是！”
“话说您开的中药真的管用呐！”
“我也没有再发烧了，就是还有些咳嗽。”
蒲老欣慰地点了点头，“你们都是轻症，而且被感染时身体都是健康的，所以治疗起来难度不大，只要抓住扶正这个关键，就能好起来。”
“您说的扶正是什么意思？”丁主任好奇地问，“难道中药也能对抗病毒么？”
蒲老示意鹿滢把笔记本递给他，鹿滢立即递了过来。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能睡个好觉，头发乱糟糟，袖子脏兮兮的，但目光却始终明亮。
“非典在中医上属于疫毒之邪，以发热为显著症状，伴随干咳、呼吸困难、四肢酸痛等症状。有起病急、发展快、症状重的特点，除了损伤肺，还会引发其他脏腑的病变。”
“迄今为止，十三名患者除了有风温，身体内还存在湿邪与热毒。病机主要表现为湿热蕴毒，阻遏中上二焦，耗气夹淤。进一步发展下去，肺热灼津为痰，容易引起痰热交阻的情况，进而形成邪热壅肺证。”
“这时候，如果患者身体内的邪热过盛，热毒内炽，深入营血，病情就会发展到非常危险的境地。要想扼制病情的恶化，需要及时疏导病邪，另外有一点最为重要，那就是扶正。”
丁主任听得一知半解，“那究竟什么是扶正呢？”
蒲老喝了口茶，继续解释：“中医认为，正气是人体经络、脏腑、气血的抗邪的能力，这就差不多等同于你们西医中人体免疫力的概念。这次的肺炎患者普遍白细胞不高，按你们的理论，白细胞是免疫系统清除病毒的中坚力量，但患者肺炎都这么严重了，白细胞不增反退，这就是正气不足的证据！”
“要想患者产生更多的白细胞，就得扶正驱邪，让他们的白细胞数量能够恢复到正常值。而在中医治疗方式中，可以用汤药、针灸等方法从经络、脏腑、气血三方面入手，提升人体正气。”
丁主任倒抽一口凉气，“照您这么说，中医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力？”
“你要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但匡扶正气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简单，得从经络、脏腑和气血多方面入手，要是这个人本身正气就弱，我们的辨证就得更细致些，通过他感染非典之前的身体状况来开方。”
蒲老说的已然非常浅显，再深入的就没法跟他们谈了，因为西医理解不了。
而且这里存在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一旦说出来有可能触发西医的反感。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说，鹿滢抢先一步道：“西医目前的治疗方案除了常规的手段，就是使用抗生素和激素，并且我看过数据，用量着实都不小。抗生素和激素就像是飞机大炮，属于无差别攻击，其实会在一定程度上损伤病人的正气。”
这话一出，好家伙，会议室直接炸了锅。
“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抗生素和激素，那怎么杀死病毒呢？”丁主任深深地凝眉。
蒲老瞟了鹿滢一眼，这丫头还真是胆子大。
一句话，捅了西医的心窝。
“这就是西医和中医在治病原理上最大的不同了。中医从来都不主张杀伐，身体内有邪毒，调动自身正气把它们驱逐出去就好，但西医却把人的身体当做了战场，谁入侵你们就要干掉谁。但遇上这种未知的病原体，你们没有武器，能干的掉吗？”
“这就好比来了一群高等级生物，我们用现有的武器根本消灭不了它们，却还一个劲地用枪炮进行轰炸，最后烧毁的只有战场，也就是我们自身。”
他这么一说，在座的西医顿时恍然大悟。
丁主任若有所思地点头，“有意思，杀不死病毒就把病毒赶出去……对啊，为什么非要把它们杀死，赶出去不就行了吗？我懂了，原来中医是这样对待疫病的，古时候的神医也是这么做的？”
“那可不，医圣张仲景撰写的《伤寒杂病论》中总结了不少治疗时疫的经典验方，大多数放在现在也依然是适用的。”鹿滢难免脸上的兴奋与激动，能说服几个西医，真是太不容易了。
撇开丁主任陡然对中医有了探知的兴趣不提，隔天大年三十，第一医院为了鼓励医护人员，特意举办了一场犒劳会。
弄了一大桌好菜，请大家吃饱喝足了再上战场，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院长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环顾一圈，眼角的皱纹微微隆起，“自从蒲老接管了我院的十来位肺炎患者以来，目前没有一例转为重症。其中有七个已经退烧了，虽然肺部阴影还没有消失，但症状都有不同程度的减轻。这说明，中医介入，对于控制非典病情确实有效！”
此言一出，全场爆发出惊喜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