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滢环顾一圈，“伤寒论有云‘干呕，吐涎沫，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难道您忘了吗？”
中医内科主任一怔。
“患者头痛剧烈，反复呕吐，吐出的还是酸苦涎沫，全都符合仲景所述，为什么不能用？就因为它有毒？您难道不管配伍的么？”
内科主任知道她说的有理，但还是忍不住说：“可是现在患者蛛网膜下腔出血啊。”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住院中医也都是顾虑重重。
“你们都是中医，为什么要去管西医的病名？”
大家皆是一怔。
方才一直没吭声的沈老却是摸着胡须，翘起了嘴角。
内科主任拧眉，“不是，这个是事实啊，总不能当作没有发生吧。”
鹿滢严肃地抬起眼帘，“中医临床辩证，先入为主是最要不得的。仲景写出这个方子时，可没有什么西医，更没有什么检查报告。病名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最好忘得一干二净！”
听闻这话，内科主任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鹿滢，真的是太狂妄了！
周立老师教导他们时，也不敢说这种话。毕竟太得罪人了，现在哪里不是推崇中西医合作，怎么她还diss起了西医病名呢。
鹿滢不管他们如何想，目光始终坚定。
？“中医治病，只需要牢记一点，便不会犯错！那就是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
“不管病名是什么，病人的病证很明显，头痛，呕吐酸苦涎沫，胃里寒凉，不就是显著的肝胃虚寒，夹痰饮上冲巅顶吗？既然病机既合，用吴茱萸汤又有什么问题？”
内科主任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求助地看向沈燕玉，哪知道这次沈燕玉也站在鹿滢的这边。
“我觉得鹿医生说的很有道理，爷爷您觉得呢？”
沈老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小鹿敢于剥开表面看本质，不错，真是不错。”
众人都极为惊讶，没想到他们平时都不敢用的方子，竟然是可以用的？
一时半会都难以接受，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老见状笑了几声，“你们呀，受惯了西医治疗思维的影响，会犯这种错误也是正常的，但中医治病看得最就是病机。病机既合，就该果断立投，否则会丧失良机。”
他看向鹿滢，眼里是明晃晃的赞许，“老朽先觍着脸说说我的意见，吴茱萸汤不仅要用，还得要重用。原方用量为一升，约等于现在的50g。现在多用3-6g，剂量太少了，不如就用15g，以沸水冲洗七遍再用，如此可减少吴茱萸辛辣之味，同时可避免服后眩晕。小鹿呀，你觉得呢？”
鹿滢没想到沈老竟然又站出来帮她说话，心中感激不尽。
当即道：“我想的跟您一样。”
“好，所以你还等什么？去开方吧。”沈老乐呵呵的说道。
但这样的方子也还是需要病人家属签字，一整套流程下来颇为麻烦。
更重要的是，这两次都是沈老帮忙背书，鹿滢这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
沈老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考虑什么。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如果中药的使用也能像西医那样建立危急重症特殊使用机制就好了，到那时就不用这么麻烦，每下一个方子都要家属签字了。”
鹿滢苦笑，“但我们都知道，这件事难于登天。”
“既然知道这么难，你又为什么要做呢？”沈老反问道。
鹿滢嘴角微扬，“再难的事情也要有人去做，才会慢慢变得简单。从我做起，后人前仆后继，这个理想终有一天是可以实现的。”
听到这番话，沈燕玉的神情也颇为触动。
她以前只是好强，想要证明自己的医术不比任何同龄人差，但见了鹿滢才知道，人家早已不把比较放在眼里。
她追求的是更高的理想，追寻的是更伟大的事业。
沈燕玉登时更加心塞了，这么一比，自己更不如鹿滢了。
不过好消息是，病人家属很快在免责协议上签了字，因为他亲眼看到患者的好转。
实打实的疗效无法作假，现在他对于医院和鹿滢、沈燕玉非常信任，让签什么签什么。
沈老指了指里面，对鹿滢笑道：“所以你看，你的坚持和我的担保都是有意义的，只要有更多的人相信中医，以后咱们的方子就会得到更多的理解和信任。”
说完，点了点自家孙女的额头，“这丫头莽是莽了点，但好在一颗心十分纯粹，你把她留下帮忙我很安心。”
沈燕玉顿时有些羞赧的红了耳朵，“爷爷你干嘛呀，还怕她会敢欺负我不成？”
鹿滢坦荡一笑：“你要是工作不认真，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哟。”
沈燕玉忍不住对她做了个鬼脸。
很快，内科主任把方子拿走煎药去了。还是按照鹿滢的医嘱，少量多次，慢慢呷服。
一个早上，患者就把一整剂药服用完了。
检查结果出来后，大家都非常欢喜，因为患者大部分症状都完全消退，不再呕吐，颅内压持续正常，没有波动，患者可以从ICU转出来了。
鹿滢和沈老爷孙俩功成身退，她打开车门，对他们邀约：“请你们吃饭，去吗？”
沈燕玉只迟疑了一秒就拽着她爷爷上了车。
“去，干嘛不去？爷爷，我们今天吃大户去！”
沈老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稍微稳重点？瞧瞧人家小鹿，都要当妈妈呢，你呢，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这爷爷果然是亲的，专门戳她的心窝。
鹿滢突然请人回家吃饭，把李管家和林婶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好在家里食材本来就多，临时多做了几道菜，倒也并不会失礼。
晚饭后，鹿滢邀请沈老和沈燕玉参观自己的药房，两人就跟进了大观园似的，从进去之后这嘴巴就一直没有合拢过。
沈燕玉恨不能待在这儿不走了，这是每个中医的天堂吧！
“我之前听说你嫁给了霍争晖还酸来着，觉着他再怎么宠你也就是多给些钱，在物质上堆砌罢了，但今天见到这个药房我真是彻底服了！”
沈燕玉拽着鹿滢，低声嘀咕：“传授一下，究竟怎么才能说服一个男人给你买这么多名贵药材？”
粗略算下来，仅那些人参就得要几百万吧！
她没想到鹿滢不仅医术好，这御夫之道也是厉害的不要不要的！
鹿滢满脸无奈，刚要解释，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些可不是我给滢滢买的，都是她自己的私藏，说起来我都还没进去过呢。”
霍争晖面色不愉地靠在门边，那表情像是控诉鹿滢，怎么我这个一家之主的地位这么低呢？
鹿滢勾起唇角上前，挽起他的胳膊，像服软的小猫似的，主动低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老公，别生气嘛，之前不让你进来，只是怕这草药味太大，熏到你了。”
“真的？”霍争晖狐疑地挑眉。
之前那种疑惑感再次袭来，他一直知道鹿滢有事瞒着他，但却隐忍着不去过问。
“当然是真的，你要想进来，随时都可以呀。”鹿滢立马把他拽了进来。
其实，这里药房里的药材已经被她换过一遍了。
那种功效特别逆天的，早已被她分门别类收回阴阳鱼里去了。
霍争晖在中药房里转了一圈，别说，这里的味道确实很浓，比她中药房的气味还大，普通人一般都接受不了。
但沈老和沈燕玉的表情却极为陶醉，显然是已经被征服了。
“那你们聊吧，别太累。”
霍争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耳垂，发现是温热的这才放下心来。
“我不会累着的，你才是，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通常情况下，霍争晖都是能在六点下班的。
毕竟一切都按部就班上了正规，就算鹿氏医疗最近也运转的非常顺利。
“哦，面试了几个研究员，我觉着还不错，待会把他们的资料发给你看看，看你需不需要二面。”
鹿滢点点头：“好呀，如果能力和人品都过关，那我要跟他们聊聊的。”
事关将来预防s-bb病毒的大计，她对于每个环节都不能掉以轻心。
霍争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突然，快速低头，趁着沈燕玉和沈老没有注意，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鹿滢脸颊瞬间变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