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滢点点头，随着他跨过两个高高的门槛，来到了这栋四合院的天井。
黎可传道受业的课堂就设立这天井正面的堂屋里。
二十多位年龄各异的同行正端坐在小小的书桌前，手持人体模型，认真地标注经络穴位。
“师公，鹿滢来了！”
姜海笑嘻嘻地跑过去，把鹿滢往前面一推，“这就是我师父在宁市帮您物色到的好苗子。”
黎可放下手中的医书，凝眉把鹿滢打量了一遍，神情颇为不愉。
“旁人都是早早来到这里，洒扫庭院，准备学习，你却迟到了这么久，为什么？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有人面色淡然，有人好奇，有人则幸灾乐祸……
鹿滢心底重重咯噔了一下，黎师果然比传闻中的还要严厉。
但她并无任何心虚，坦荡地解释说：“对不起，迟到的确是我的过错，我愿意接受惩罚。不过事出有因，今早我帮助一位滞产的孕妇生产，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还请黎师给我一次机会。”
“滞产……”黎可重重地拧起眉头，“你说你帮助一位滞产的孕妇生产？你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
说罢，竟是直接对她摆了摆手，冷声道：“我平时最讨厌撒谎的人，你张口便是谎话，我如何能收你？走吧，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鹿滢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黎师，我没有撒谎，你只要打电话问……”
她还要详细说明，在场的同行却纷纷叫嚷起来，斥责她人品低劣。
“上课都一天就公然撒谎，这种人怎么配当医生？”
“就是，像她这种人，只怕是找后门被塞进来的吧。”
“幸亏黎师机敏，不然让这种人混了进来，岂不是坏了一锅粥……”
姜海急道：“不可能，鹿滢不会撒谎的！师公你听我说，她曾经在宁市用针灸急……”
“你不用帮她求情，让她赶紧回去吧，别耽误我继续考核。”
黎可不容置疑地警告姜海，拿起手中的古籍，对鹿滢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了。
“七经八脉，我不论你们以前是怎么学的，到了我这儿，都要重新学过。还有，今日之内必须把这人体模型上的经络和穴位标注完成，将你们记得的，全都标注清楚，等明早交上来，我逐一检查。合格者，才能留下来继续参加下一轮考核。”
说完，底下哀嚎声一片。
中医对于人体穴位及经络的划分，各门派有各门派的说法。
黎可这番话等同于告诉大家，甭管你们过去是怎么学的，要想拜我为师，就必须尊崇我的方法和规则。
鹿滢拜师的兴致突然就没了。
姜海见她脸色不好，站在她身边满色十分尴尬。
“师公近几年年纪大了，脾气越发的刻薄了，你千万别心里去……我先送你出去，等待会他消消气了再帮你劝劝吧。”
“不必了，看来安徽黎师也不过如此。仅凭自己的经验，就武断地判断他人过失，还不肯给人解释的机会，与那些独断专行、自以为是的庸医又有何不同？！”
话音刚落，整个堂屋哗然一片。
“从哪儿来的疯子，居然敢辱骂黎师？！”
“真是可笑，她自己犯错在先，怎么还敢反过来辱骂黎师？”
“就是，她迟到撒谎难道还有理了吗？”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给黎师道歉？！”
说就说吧，还有人跳起来想要跑过来教训鹿滢。
姜海被这场面吓到了，拽着她转身就跑。
他也想帮鹿滢说话，但作为黎可的徒孙，骨子里的师门关系却制约了他。
“鹿滢，你快走！瞧你平时也不是冲动的人啊，怎么今天就跟炮仗似的，被黎师骂几句又不了几块肉，你这是何必……”
姜海帮忙拦着后面这群人，让她赶快走。
鹿滢却根本不怕，坦荡地直视众人，最后将失望的视线落在了面色森冷的黎可身上。
“我本是仰慕黎师医术来的，为此，半月之前就在着手准备，甚至带着瘫痪的丈夫一同前来，就为了踏踏实实随您学医。但没想到，您的心胸如此狭隘，但凡您愿意多听我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如此……”
“打扰各位同行的考核了，我深感抱歉，但今日之事，我鹿滢问心无愧！”
说罢，鹿滢转身离去。
姜海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对黎可埋怨道：“师公——您真是冤枉她了，鹿滢她确实有急救的本事，我可是亲眼看过她那手针灸功夫的，不比我那几个师叔差！”
黎可满脸怒容，顿时把手中古籍狠狠摔在桌案上。
“就算她有急救的本事，在早晨这么短的时间内急救滞产产妇且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事！看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这不是撒谎又是什么？”
“您还没了解过详情怎么就知道不可能？”姜海又急又脑，“我还亲眼目睹过，她在十分钟内急救肠胃痉挛患者，让对方由疼痛难忍恢复到正常呢。”
黎可却认为他是在故意徇私。
“哼，我看她五官精致、容貌秀美，你小子只怕是被美色迷糊了眼，才这么向着她的吧。”
姜海愣一下，气愤道：“我没有！”
堂屋内，一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孩突然嘟着嘴，朝他走了过来。
“姜海，外公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个鹿滢，到底是你举荐的，还是你师父举荐的？你该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姜海气的两肋生疼，咬着牙解释：“她的的确确是我师父举荐的，原本我也不服她，直到亲眼看到她给人治病……”
“哈，是看到她本人之后才改观的吧？”女孩不屑地吊起眼角，“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偏袒成这样，爷爷真要收她为徒那还得了？”
“你~！我根本没有偏袒她！师公，你相信我！”姜海急迫道，“不信我可以让师父亲口对您说明情况。”
黎可却已经没了耐心，他传承毒医名号多年，向来不喜欢容貌过分出众的弟子。
能靠脸吃饭的，谁还会真心专研医术？
之前对姜海的器重，也不过是看在孙女琳琅喜欢他的份上罢了。
“不用了，人都走了，你还殷勤个什么劲。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陪一陪琳琅。等今天他们的考核结束，我就来考你。”
黎可的话，让姜海的心不由得直往下坠。
他不悦地瞪了黎琳琅一眼，“我没空，师公既然认为我徇私，那我就回家自罚，抄《素问》百遍吧。等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来。”
黎琳琅急的想拽住他，却被他一把扯开。
“姜海，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爷爷也没说要罚你呀！爷爷，你看他……”
她委屈地扑倒在黎可面前，红着眼摇晃他的胳膊，“爷爷，你快找人把姜海给我叫回来啊。”
黎可烦躁地拍了下桌子，“叫什么叫？我看他的心思早就不在中医上了，你还想让他入赘，你看他会同意吗？”
黎琳琅磨了磨牙，气恨道：“一定是那个鹿滢主动往他身上贴的，他长的那么好看，能有几个女生不动心？不过您放心，姜海不傻，等我劝劝他，他肯定能回心转意的。”
说完就跑了出去。
黎可气闷地拧起眉头，有个这样任性孙女，他也实在是没办法。
要不是她天赋奇高，家里也不会把她娇宠成这副样子。
可偏偏这丫头看上了姜海，非姜海不嫁，黎可自然对姜海百般挑剔，顺带着对他带来的鹿滢也没有好脸色。
就在这时，他接到三弟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