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楚思婉前来,庄飞鹤和秦明月也没有要擒住她的意思,只是想试试她到底有多厉害,好做到知己知彼。
可结果是,她是真地厉害。
既然厉害,又是敌人,那就不能留。
在訾萤与羽兽较量之时,庄飞鹤一直躲在暗处,啃着鸡腿冷眼旁观。
待訾萤撂下那句要给羽睦派楚思婉尸体的狠话之后,庄飞鹤就判断出了她要去哪里。
她的轻功虽然了得,但是相比庄飞鹤的云游移步,还是慢得不止一点半点。
当訾萤来到监禁楚思婉的院落,消失在屋内的时候,不远处的庄飞鹤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一招追月剑法,将整个村落彻底摧毁。
他本以为可以将訾萤埋入地下,可他想不到的是,这訾萤的命不是一般的硬。
再次回到羽睦山庄的庄飞鹤,先是来到楚思婉的房间。
看着楚思婉的面色逐渐泛红,他是说不出的欣喜。
自从他们两个一同从那不知如何形容的绝境中逃出来,两人都在分别经历着不同的磨难。
父亲去世的打击还不够大,难道还要让她失了身?
庄飞鹤对楚思婉真是心中生怜,救她也变得责无旁贷,义无反顾。
两个女弟子很警觉又像是洞破天机,似笑非笑地看着闯进来,眼睛不曾离开楚思婉的庄飞鹤。
庄飞鹤意识到自己的小失态,干咳了两声,有模有样地向两个女弟子交代了几句,猝然离去。
秦明月早憋着一肚子问题要问庄飞鹤。
庄飞鹤前脚刚出楚思婉的房间,就被东方易拉着请到了秦明月那里。
东方易直至昨夜才搞清楚了一点点情况,脑袋中的问号比秦明月的要多得多。
“庄公子,快坐快坐。”秦明月热情道,茶水、果盘都为庄飞鹤备好。
这是要彻夜长谈的节奏?
庄飞鹤受宠若惊道:“秦掌门,你可别这么客气。”
“连救楚思婉两次,你这大恩大德,我们羽睦派真地无以为报。”秦明月真诚道。
“话不可这么说,救她也是为救我自己。”庄飞鹤坐在椅子上,侧身看向秦明月道。
庄飞鹤救楚思婉,看中的是当初楚思婉的那份信任,也是为了替汪尘救赎。
汪尘背负的无辜生命太多,还得债也多。
秦明月没有细品庄飞鹤此话背后深意,只当他是客气。
过去对庄飞鹤身份有所疑虑的秦明月此时已将这事抛到脑后,能救楚思婉,还是两次,这就是好人。
他想,医者,也只是庄飞鹤其中一个身份,能从訾萤手中将楚思婉救出来,那身手还能差到哪里去。
这庄飞鹤,分明就是一侠医。
“庄公子,秦某有好多问题要请教,还请不吝赐教!”秦明月拱手道。
庄飞鹤呷一口茶,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嚼着道:“秦掌门,你就别这么客气了,有话就问,如果我能回答必将如实作答,但是要是涉及隐秘,也请理解。”
他举止随意,拉近了与秦明月的距离,秦明月也觉得与他少了些陌生,道:“那是那是,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知道那楚思婉是被人假扮。”
庄飞鹤思忖片刻,组织语言道:“自半个月前,我离开羽睦山庄,直到我前夜突然找到你,这段时间我并没有在永谊大陆,但是我回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已成为了七大门派联合通缉的要犯。尤其让我在意的是,通缉告示上盖着羽睦派的大印。”
他微微泛起一阵怒意,幽幽地看向秦明月。
秦明月尴尬道:“这事是我们羽睦派做的不对,可其他门派言之凿凿,说看到自称庄飞鹤的人叫嚣,就是他驱蛇围攻,我们虽然想为你说几句话,奈何众口铄金,我们怎么也不能与其他门派因此事闹僵,所以违心为之,但是我也派出人手,几次三番打听你的下落,希望能在其他门派之前找到你,把你保护起来。”
“庄公子,这都是实话,我亲自安排人办的这事。”东方易一旁道,眼神诚恳。
“这都是小事,秦掌门不必挂怀,我也没有兴师问罪之意,只是需要有这么个陈述,好接下面的话。我当时真是气不过,所以就想来羽睦山庄理论,自认为楚姑娘值得信任,就深夜潜入羽睦山庄,找到楚姑娘。不瞒秦掌门,我耳力超出常人,对人的嗓音极为敏感,假楚思婉虽然容貌无懈可击,但是她说话的嗓音却无法完全伪装。”
“你就凭这个,就判断出那个楚思婉是假的?”秦明月不敢相信道。
庄飞鹤点点头。
其实,假楚思婉其他的一些行为也让他起了疑心。
当时楚思婉只披了一件外衣便为他开了门,以他对楚思婉的了解,她断不会如此轻浮,一定会穿好衣服,将自己裹得严实再为他开门。
这点,不必向秦明月明说。
“那庄公子的耳力了得呀。”秦明月佩服道。
“哪里,哪里,天生如此。”庄飞鹤大言不惭道,要不是吃了金刚囚牛耳屎做的丹药,他怎么可能有如此出类拔萃的耳力。
“那你告知我这个楚思婉是假的后,又去了哪里?”秦明月问道。
“我去追踪假的楚思婉,她背后的势力一直在阴我,知道我还活着,她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庄飞鹤又呷了一口茶,“肯定是这个假楚思婉当初易容成我的模样,在其他门派被蛇围攻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才让他们误以为是我是黑手,从而让我引火上身。”
“此话有理。”秦明月道。
庄飞鹤悠然从果盘里拿出一颗葡萄,双目盯着,道:“我相信我走之后你就去了楚思婉的房间。”
秦明月点头承认:“去了,她没在房间,我当时也不敢过于相信你,还怀疑过是你把她掳走了。”
“呵呵,秦掌门也不想想,我掳走她干啥,带回去做老婆吗?”庄飞鹤开玩笑道,轻轻一抛手中的葡萄,送进了嘴里。
秦明月一窘,干笑一声。
庄飞鹤继续道:“我一直追她到了与武州交界的一片密林处。”
“那片树林已经被烧没了。”东方易插嘴道。
庄飞鹤看了一眼年轻又有活力的东方易,笑道:“那把火是我放的。假楚思婉进入树林后,我远远跟了进去,但是我察觉这林子里有七步跳蛇,所以不敢跟着太近,只能靠着耳力听里面的动静,也就在这时搞清楚了她的身份,古月国护国诡谲尉訾萤,而和她见面的是古月国护国永泰尉桑冲,而这个桑冲就是真正的驯蛇人。”
秦明月对古月国和古月国护国尉缺乏最基本的认知。
这也难怪,古月国灭国的那段历史因为过于血腥,又和七大门派脱不了干系,被刻意抹去。
俗话说,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又过了百余年,所以绝大多数人对古月国的历史都是不知道的。
訾萤替背后的王上向桑冲传话,要他找到李友儿,而桑冲说李友儿手里没有王上想要的东西。
这段訾萤和桑冲的谈话内容,庄飞鹤没有说。
他们想要寻找的是什么,难道是霁月?
庄飞鹤一边讲述,同时也在一边思考。
这就如读书,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感悟和发现。庄飞鹤就在这回忆中,寻找新的发现。
“他们会面完毕,訾萤就离开了,我看她去的是羽睦山庄的方向,心想她应该是要回去,因为以时间来算,如果她还要去别的地,那羽睦山庄的人必会发现她没在房间。基于这个判断,我并没有再去追她,而是生出一个念头,消灭这里的桑冲和蛇,于是我就在正片林子洒满了异火奇磷。”
“异火奇磷?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名贵药材,在距永谊大陆北面千余里的熊火岛,该岛常年酷热难耐,却有一种以岛上火石为食的硕炎麒麟,这硕炎麒麟的鳞片上会分泌出异火奇磷这种东西,取之极为困难。有壮阳的功效。”秦明月眼神一亮道。
“秦掌门真是学识广博。”庄飞鹤道。
“哪里,在庄公子面前是班门弄斧了。”秦明月摇摇头,笑道。
“这异火奇磷药用价值自不用说,但是它还有一个特性,就是遇火则速燃,燃烧速度比油还要快,而且燃烧时间长,且燃烧温度极高。在这片树林所有裸露在外的叶子都沾有异火奇磷粉后,我就立即点了火。”
这不是庄飞鹤第一次使用异火奇磷,他第一次上翠屏山,在山上就点了一把火,以此吸引警戒的弟子,好让自己顺利上山。
“怪不得这把火烧的那么旺。”东方易有所悟道。
秦明月此时却抚着额头一阵惋惜:“将异火奇磷这么名贵的药材一把火烧了,真是暴殄天物呀。”
这异火奇磷,对于其他人,或许很难采到,既要忍受高温,又要避开硕炎麒麟的攻击,比虎口拔牙还要危险千百倍,但对于庄飞鹤这种内功智商双在线的人,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在庄飞鹤这里,异火奇磷,已经是很普通的药材了,要多少有多少,不够了还可以随时去采。
“我必须让这把火烧的快,否则就给了那些蛇逃离的时间,还好,异火奇磷作为助燃的东西烧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还要猛,片刻功夫整个林子都燃烧了起来。”庄飞鹤得意地说道。
“那蛇是死了,那桑冲也死了?”秦明月对庄飞鹤如此使用异火奇磷耿耿于怀。
“没有,我眼看着他从林子里飞了出来,他立在空中,还想回去救那些蛇,我直接出手,把他赶跑了。”庄飞鹤道。
“你没有杀了他?”秦明月疑惑地看向庄飞鹤。
庄飞鹤有自己的盘算,就算杀了桑冲,那古月国护国十二尉,总还会再站出来一个,不如先让这个桑冲折腾,已经灭了他那么多蛇,当是斩了他一臂,也算有所收获。
“他溜得太快,我那一剑被巨石阻挡,没有击中他。”庄飞鹤解释道。
听得入神的东方易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怀疑又有些小期望地看向庄飞鹤。
如果昨天自己发现的那些内部已经碎掉的大石块是他的杰作,那他的剑法就太深不可测了。
东方易暗自摇头,驱散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
“哦!”秦明月回应了一声,“昨天东方易去调查回来,我特意安排假的楚思婉在一边,让她知道这个消息,她果然坐不住了,夜里就急忙下山。那庄公子,这个时候你在哪里?”
庄飞鹤似乎是饿了,吃水果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一直在羽睦山庄外守着,我相信这场大火,会让假的楚思婉有所行动,而结果也如你我所愿。”
他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继承了汪尘太多,甚至包括他这么多年所积累的行事经验。
只凭他一个初中毕业生,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的道道,又是引蛇出洞,又是螳螂捕蝉的。
“我猜,这个訾萤下山之后直接去了囚禁楚思婉的地方。”秦明月道。
“是,关押楚思婉的地方离翠萍山并不远,绕过一道山梁就到,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小村落。待訾萤走后,我潜了进去。”
庄飞鹤字斟句酌,用了一个潜字,像是偷偷摸摸地进去,实际情况是一路斩杀过去,村庄里訾萤的人没留一个活口。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杀伐果决,杀人如切瓜,事后还这么心平气和,心安理得。
秦明月为庄飞鹤续上茶,将茶壶轻轻置于桌上,神色突然有了点阴郁,嗫嚅道:“庄公子,为何你带楚思婉回来时,会是那般模样?”
他不敢想象,楚思婉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有没有被......
庄飞鹤也是怜惜又心痛,也知秦明月的顾虑,自责道:“我还是去晚了,让楚思婉受了这么大的难,但结果远没有你想得那么遭,她还是处子之身,这点我可以保证。”
在这个世界里,名节好像很重要。
秦明月在意楚思婉的身子,不仅仅因为名节,还因为楚思婉如果不是处子之身,那玄机剑法就不能再练了。
楚思婉这生性刚烈的女孩子,难保能受得了如此耻辱的打击。
庄飞鹤这么一说,秦明月彻底放下心来。
庄飞鹤不误担心道:“我见到楚思婉时,她已昏迷,想必这些遭遇她并不记得,如果将来她问起来,也希望秦掌门妥善应对,不要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多谢庄公子提醒。”秦明月谢道。
“太客气,我早就说过咱们别这么客气。”庄飞鹤笑道,表情轻松。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秦明月道。
庄飞鹤优雅一伸手,示意秦明月明说。
“楚思婉大概何时能醒?”
“不是今天傍晚,就是明天早上。”
秦明月彻底轻松下来,道:“这几日就请庄公子在羽睦山庄小住,毕竟你还被七大门派通缉。”
庄飞鹤早有此意,可还是面上推辞道:“不了,不能给羽睦山庄添麻烦,对于躲避通缉,我还是有信心的。”
“不不不,我已经吩咐下去,你来山庄的事要严格保密,就算有其他门派的听到风声来我这里要人,我也会亲自去解释。”秦明月诚心要留庄飞鹤。
庄飞鹤不再推辞,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
夜深,山间冷风呼啸,鸟禽已归巢,凶兽已入眠。
除了风声,没有任何杂音。
一顶大红色,在夜色中着实有些阴森的花轿由山顶跃出,悬空而行,红绸飘舞,鬼魅异常。
大红花轿轿顶镶有一颗骷髅牛头,牛角弯折高延,空洞的牛眼中是无尽的黑暗。
花轿四角各挂有一盏灯笼,里面烛火摇曳。
长长的轿杆两端各斜坐着一个身着与花轿颜色一致衣服,面色高冷的少女。
两个轿杆,四位少女,她们左手掌灯,右手持剑,两两相并,又前后背对。
在花轿之后,还跟着一个有顶,四周吊着轻纱的花床,床上布满鲜花花瓣,更诡奇的是花床之上还放有一个浴盆,盆中水汽氤氲,水温适宜。
花床由四位红衣女子肩抗而行,紧跟花轿,速度快不说,还十分稳当,浴盆中的水都无任何波澜。
花轿和花床疾驰至已被庄飞鹤夷为平地的废弃村落之中,徐徐落下。
八位少女速站成两排,单膝跪地,一臂横于胸前,恭敬地目视地面。
这时,花轿的挡帘突然撩起,从中快步走出一老太。
这老太身材矮小,略显佝偻,脸上沟壑丛生,但精神矍铄。
她左手举一金属法杖,法杖顶端挂有七七八八不知名的物件,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老太走到少女前面,单膝下跪,将法杖平放于胸前,开口发声,声音洪亮:“妖惑尉,竺凤,老奴恭迎訾萤姑娘!”
“恭迎訾萤姑娘!”老太身后的少女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