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楚檬这般义愤填膺提起那些往事,众人纷纷露出尴尬的表情。
曾经的不良少年陆迁在他们的视野中渐渐淡去,现在活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个跟他们没多大区别的普通学生陆迁——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习惯性崇拜那些出挑且特别的一类,然后下意识漠视与排斥与自己接近的没多大差别的同类。
当陆迁不再是凶名远扬触不可及的校霸,而是成为和他们一样籍籍无名的普通学生,这层身份的转换很容易就导致他们选择性遗忘陆迁以前做过的事,而是专注于放大最直观看到的缺点。
见围观的学生里没有一个站出来维护陆迁,楚檬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人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他们就往哪儿倒。
他愤愤地捶打着面前拦着他的胳膊,“你们这群白眼狼!就活该被欺负!”
“楚檬,回去。”
不远处的齐白昱发了声,一个眼神扫过来,原本还在不停闹腾的楚檬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高高扬起的胳膊停在了半空中。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齐白昱,“齐哥…”
齐白昱黑漆漆的眼里无风无浪,“陆迁需要冷静,你不要去添乱。”
齐白昱对楚檬的震慑还是很大的,他不甘心地住了嘴,但眼神还是不停地往陆迁那边瞟。
又过了十来分钟,陆迁像是没力气了,嘴里喘着气,四肢瘫在地上,眼珠子却是直直往某个方向瞧。
看到并排而立的两人,陆迁微微愣怔。
他看到了什么?
他刚分手的前男友跟他昔日的发小居然肩并着肩站在一起,挨得极近,他们俩一个温润一个冷峻,正低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场景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登对。
渐渐回笼的理智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侵袭着陆迁的身体与灵魂,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悲哀,陆迁垂下眼睑,自嘲地勾起唇。
他竟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
自己千方百计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可到最后他们为什么还是在一起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不可控因素吗?
陆迁忽然有股自己被耍了的荒谬感,他觉得先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他爱的人没有挽留住,他像个小丑一样在那两人之间表演,他自责过,内疚过,后悔过,痛苦过…
但他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那两个人说:“陆迁,他疯了。”
为什么不相信他的话呢?
哪怕就只有一点点怀疑也好啊…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狗血配角的命运吗?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剧情安排吗?
越想,陆迁觉得自己越悲哀,忍不住伏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人被陆迁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纷纷流露出忌惮又避讳的表情。
没过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一堆人呼啦啦涌了过来。
简单描述了下陆迁的情况,说他情绪特别激动,不仅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还说有人要害他。
医生若有所思地望过来,“他情况有些不对劲啊…先带回去观察一段时间吧。”
然后指挥身后的人把陆迁往担架上绑。
即将要被带走的陆迁呆呆愣愣地望着不远处。
在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在那一瞬间,呜呜的风声消失了,嘈杂的喧闹消失了,那里剩下了紧紧贴在一起的唐棠跟齐白昱。
他看着唐棠抿着唇对他失望叹气。
他看着齐白昱按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咬重“弟弟保重”四个字。
他看着他们齐步越过他,漫不经心地离开,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陆迁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有种一切都尘埃落定的空荡感。
胸口那里像是被人用刀子捅穿了一块,正呼呼往里灌着风,喧闹着卷走浑身所有的温度,而陆迁就那样躺在从灵魂流出的血泊中,感受着自己的体温随着所有的感情一点点消失。
世间万物在陆迁眼里像是按下了慢放键,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陆迁停下挣扎的动作,乖顺地被医生们绑在担架上,关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启动,学校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离陆迁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化作一个小黑点,然后彻底看不见。
同行的医生见陆迁一直探着脑袋往那里看,很久才眨一下眼,便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陆迁身体轻微颤抖,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
在听到医生的问话后,他缓缓地动动眼珠子,然后扯着脸皮子,露出一个干巴又别扭的笑。
医生看着他沾着血丝的嘴一张一合,慢吞吞吐出一句话——
“我在看两个该死的混账。”
*
陆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那是一间所有墙壁上都画满银色藤蔓的精神病院,四周荒凉得没有一栋建筑,看上去很压抑,像是从这个世界分离出来的特殊之地。
陆迁看着头顶那“耶莱拉精神病院”几个快要掉漆的大字,没由来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迁觉得自己没疯,只是情绪起伏稍稍大了一点,他把这个归结为青春期以及舔狗人设的影响,这并不能作为判定他是精神病的依据。
但是治疗他的医生却固执地说他得了被害妄想症,而且当时整个科室的人看陆迁的眼神都在像看精神病人一样。
被关进这间墙壁上画满银色藤蔓的且压抑至极的精神病院时,陆迁从头到尾都是安安静静得,到了病房里,他甚至还有心思打开电视看新闻。
新闻上在播报一些《幻界》玩家莫名奇妙失去意识,而在那嘈杂的电视音下,陆迁仿若一个珍贵又漂亮的瓷娃娃。
狗二很担心陆迁的精神状态,明明他在学校的时候情绪那么激动,怎么到了这里又平静下来,一会儿疯一会儿正常得。
蠢这个系统纠结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陆迁当时的表情很淡然,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他问:“我今年十九岁,我的同龄人在在打电动看,我呢?我在精神病院里吃药打针,你觉得我该维持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呢?”
“而且就允许主角不当人,不允许我这个配角间歇性发疯吗?而且我那也不算疯,只是在讲述一个未发生的既定事实罢了。”
狗二哑然。
他支吾了片刻,【其实…那也不一定就是必须发生的事…】
陆迁冷笑,“难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我就会沦落到为爱做三,死无全尸的结局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凡是有例外啊】
陆迁眼底黑漆漆一片,照不进半点光。
“呵…我倒是没见到那个所谓的‘例外’”,他顿了顿,他低头看着身上那件被强制穿上的拘束衣,“也许…我早就被排除到所有的选项之外了。”
这件拘束衣很紧,陆迁的手腕都被磨出了红痕,走动时会发出咔擦咔擦的摩擦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按理说像陆迁这种程度用不到拘束衣,但医生却美名其曰“对付攻击性强的患者的最佳治疗手段”。
陆迁嗤笑。
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