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迁飞速收起匕首,眼底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松懈与喜色,他手忙脚乱从唐棠身上下来,抄起他的腿弯把他抱进帐篷。
他小心翼翼把唐棠放到齐白昱身旁,然后转身去找干净的布。
他把布沾了点水打湿,重新回到唐棠身边,血珠混合着雨水从唐棠那漂亮的脸上蜿蜒而过,像是中世纪的名贵油画被脏水与污浊毫不留情地破坏。
见他这副模样,陆迁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气唐棠不好好照顾自己,可在生气之余,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隐蔽愉悦。
很奇怪,好像看见这个人,原本不安漂浮的心突然就静下来了。
陆迁没有深究这份突如其来的安心从何而起,他正要责怪唐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但他发觉手下的身体正轻微发着颤,嗔怪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担忧。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我…我来找你…我好担心你…”唐棠哆嗦着回答。
他身上都湿透了,衣服上,鞋上,头发上都是泥印子,狼狈得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崽。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到底是谁该关心谁啊?!”陆迁一边碎碎念,一边捧着唐棠的脸,用湿布仔仔细细把他的脸擦干净。
唐棠抿着唇,眼角眉梢都弥漫着庆幸与愉悦的笑意。
擦完脸,陆迁盯着唐棠额角的伤口,眉心微拧,“怎么又磕到头了…”
上次在唐家婚宴上,唐棠磕的左边,这次又换成了右边,这下好了,两边一边一个疤,对称了。
这可是学神啊,老是磕到脑袋,万一磕傻了怎么办?
似乎是因为陆迁脸上的表情太过无奈,唐棠长睫轻颤,超小声地问了一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陆迁眼神复杂,“没有,别动,我给你额头的伤上药。”
轻手轻脚处理完额头的伤口,他又问唐棠:“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唐棠摇头,“下雨了路太滑,我不小心撞到石头上才受的伤,其他地方没有事。”
陆迁弹了下他的脑门,笑骂道:“你这个笨蛋,走路应该小心点啊。”
唐棠捂着被弹的地方,不高兴地看着陆迁,正要反驳。
“唔…”
身侧突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唐棠顿住话头,扭头看去,发现帐篷里除了他跟陆迁,居然还有一个人。
他背对着自己,再加上光线昏暗,唐棠看不清那人是谁,唐棠扯了扯陆迁的衣角,“陆迁,他是…”
对上唐棠干净的眼睛,陆迁突然升起了点类似于当着对象的面出轨他人的内疚感,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他…他是…”
唐棠缓缓皱起眉。
气氛莫名陷入了僵持。
不知是不是齐白昱故意的,下一瞬,他转过了身,惨白与潮红交加的脸毫不遮掩地撞入二人视野。
下一瞬,空气似乎跟着凝滞了几分,尴尬与沉默在二人之间无声地涌动。
陆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底满是心虚,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
“唐棠,你听我解释…”
唐棠的眼睫疯狂颤动起来,看上去像是要哭的样子,但眼里没有一滴泪。他开口时的声音又细又轻,听起来无端有些冷漠,“听你解释什么?”
陆迁蜷缩起手指,“我…”
唐棠盯着他的眼睛,刚刚还在上翘的嘴角拉成一条直线,是介于愤怒与失望之间的表情。
“陆迁,你丢下我们一整个队伍不管,是为了他吗?”
陆迁干咽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反驳两句,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起因并不是为了齐白昱,但他最后却还跟着齐白昱一起走了,就像唐棠说的那样,丢下他的队友,他的恋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棠睫毛的颤动突然就停了,凑近了陆迁,鼻尖挨着他的鼻尖,两人的呼吸瞬间交缠在了一起。
他在如此暧昧的距离里,嗓音沉沉地问了陆迁一句,“陆迁,你喜欢他,对吧?”
陆迁瞳孔一震,下意识摇头,“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话落,突如其来的酸涩席卷陆迁的脑神经,一下击垮他的泪腺。
唐棠看到陆迁湿润的眼角,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陆迁慌乱起来,下意识想去抓唐棠的手,可开口时嗓音里却带着遮盖不住的哽咽,“我真的不喜欢…”
“够了!”唐棠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厉声打断他,直起身,甚至又往后挪了一点,让陆迁的手扑了个空。
这个平常会像奶猫一样弯起眼睛,露出温和笑意的年轻人静静地看着他,黑眸里雾蒙蒙得,“陆迁啊,你可真是个混蛋。”
“怪不得你会抵触我的靠近,怪不得你会把自己关起来发疯发狂,怪不得你从来不给我任何保证。”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向躺在地上毫无所觉的齐白昱,“原来…都是因为你喜欢他。”
“我…”陆迁张了张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舔狗人设的事陆迁无法跟唐棠解释,他能做的只有一遍遍地否定。
可是唐棠却像是认定一般,声音变得又急又尖锐,“陆迁,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啊,可实际上你喜欢的是齐白昱,那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不说出来呢?”
“如果没有感情,为什么要强迫跟我在一起呢?”
“难道看我为你掏心掏肺,你很有成就感吗?”
唐棠一句跟着一句质问,盯着陆迁的眼神也逐渐黯淡下去,陆迁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胸口似乎被一根针刺了一下,闷闷得疼。
可是唐棠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帐篷里一片安静。
也许是过了几分钟,也许是过了几秒,唐棠的脸就像是老式电影的放映机,一帧一帧地冷了下去。
他慢慢掀起眼睛,嘴唇张张合合,带着点讽刺与落寞地说:“陆迁,齐白昱说的没错,你的爱真的很廉价。”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陆迁心中莫名空了一块。
他沉默地与唐棠对视,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动眼珠子,偏开视线,低声地回了一句:“对不起…”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陆迁的这一声对不起实在太过苍白,轻飘飘得没有一点力度,比起这个还不如打上一拳来得实在一些。
只不过陆迁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胸腔里的烦闷就找不到宣泄的闸门。
两人相对无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陆迁以为他们会一直维持这个状态直到雨停的时候,唐棠冷不丁开口,“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解决,我来这里之前碰上了一伙奇怪的人,他们包着黑头巾,看上去很不好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陆迁跟齐白昱身上流连,“我无意间听到他们在讨论齐白昱,他犯什么事了?”
陆迁一怔,眼睛蓦地圆瞪,呼吸急促起来,“你碰上他们了?!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唐棠眼神微动,但很快就恢复沉寂,“我没有跟他们正面对上。”
“那你见他们往哪儿去了?!”陆迁语速飞快地追问,表情出乎意料得难看。
“就…就往这附近来了…”
“该死的!”陆迁神色一凝,猛地站起身大步朝门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