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鲁阿生猛然被一盆酸水泼醒,他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四周,那阶梯底下是一层层地牢,潮湿到连墙面发起了霉,上面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似乎是听见了动静,里面的人披头散发地朝他招手,面容惨白如死灰,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我这是哪儿?”鲁阿生心中惶恐,不明白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堆似人非鬼的活物中。
“堂哥……我们这,这是入了仙道吗?”
此时,身旁的男人醒来也懵了,他拽了拽鲁阿生的袖子,好奇道:话音未落,地牢深处走出来一个男人。他一袭玄衣,墨发黑瞳,眉目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清冷,鲁阿生定睛一看,这正是来拯救他们七门村的谪仙啊!
没等他开头,堂弟已经连滚带爬地靠近他讨好笑着,“仙人,我们这是到了哪儿?您不是说我们天资过人是修仙的好苗子吗?我们是去仙门的路上吗?”
鲁阿生虽觉得不太对劲,却也跟着爬过去叩首祈求着,“仙人在上,请赐予我们长生!”
只要入了仙门便可长生不老,他们不必再回七门村,也无需再进贡村里的姑娘为河神献祭,说起来只有他俩被仙人选中,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若是他们成为仙人,定要回那凡间享一生荣华富贵,逍遥快活!
薛玖脚步未滞,径直走到那上座之中,他的指尖轻敲扶手,居高临下地望过来,莫名给人一种心悸的压迫感,鲁阿生不敢直视,拉着堂弟跪在下面不再出声。
只见他神色未变,语气淡然,“听说人是从这水牢中逃脱的?”
见他问话,为首的人跪地垂首道:“属下看管不力,请宗主责罚!”
“罚,自然要罚…”他轻声一笑,“既然这双眼无用,不如就剜了吧。”
话音落下,那为首的人便丝毫未犹豫直直将匕锋刺入双眼,伴随着一阵痛喊,他几欲昏厥过去,见他如此惨状其他人纷纷跪地,俯首道:“属下们愿将功抵罪,誓死将那岳庭带回来!”
鲁阿生被他的刺耳的叫声吓得跪地不敢抬头,这…这什么情况?
薛玖轻抚着额,抬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眼神漠然地像是在看一堆死物…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人,薄唇轻启:“许是我离宗太久,竟让你生出了背叛的心思。”
被剜了双眼的人心中一紧,他没来得及去想宗主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只是捂着眼中不断冒出的鲜血哀求道,“宗主饶我一命!我一时糊涂被那岳庭蛊惑,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眼见身后的人欲来拖他出去愈加没有再生的希望,他暴怒而起向那上座的人发出最后一击,“望月宗视人命为草芥,折磨囚犯为乐趣,那岳群分明是一统正道光明磊落的武林盟主,竟被你这小人囚于地牢之中生不如死,你妄为修士!”
他依稀看见前方的人未避,心中兴奋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可却在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似乎被一股气搅动着,五脏六腑都捣成了那稀碎的肉沫,他支撑不住轰然倒地,那伤口处的血喷涌而出,直至模糊的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什么是修行中的正道?”薛玖低喃自语,他身形未动,那人连攻击都找错了方向。
有人说修心为上方称正道,修的是明辨正邪,修的是明理见性,可那些自诩正义的修士从始至终都光明磊落,毫无邪念吗?
他是不信的。
他们没有堕落深渊,无非是还没寻到自己最大的欲念,那些正义公理的修饰词不过是他们的一块遮羞布。
一切发生的突然,鲁阿生与堂弟相视一眼,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生怕被波及,他们总算明白过来了这哪是什么仙门,这分明就是地狱!
“宗主,那两个人…该如何处理?”手下的人战战兢兢问道。
鲁阿生抖着身子,这回怕是要引火上身了,只见那上座之人侧头,只一眼便对上他淡薄的视线,他慌忙跪地求饶,“仙…宗主,我们没那个命,拜托您送我们回七门村吧……”
“宗主饶命!我们保证以后七门村会将您奉为神明,我们兄弟俩做牛做马任您差遣!”身旁的人连连磕头。
奉为神明……薛玖笑着点头。
只可惜,他是坠入地狱的神明。
见他头也未回,两人劫后余生对视一眼,可来人直直拔了他们的舌头,鲁阿生惶恐挣扎着,却被推着赶着进那牢狱之中。
……
望月宗内。
凌川向薛玖禀告宗内的琐事,却见他早已戴上银色面具,看不清神色。
“宗主,那岳庭阴险狡诈,恐怕没那么容易将人抓回来……”他伴宗主身旁最久,知那岳庭是宗主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放任他在外面后果不堪设想。
薛玖右手支着座椅,懒懒作声,“云影宗那情况如何了?”
当日从魔域之中出来后,他第一时间被云鹤派出去处理七门村的后事,只知那云清衡和李慕汐重伤昏迷,倒也不知楚瑜那丫头如何了?
她既能将他们送出来,想必也能想办法逃脱。
可楚瑜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为何会知晓那逃离九层魔塔的办法?毕竟那玄灵镜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没有人真正能从玄灵镜中出来,可她却做到了。
更有意思的是,云鹤竟然暗中派人追踪他的痕迹,甚至不惜派出高手跟在身后随时伏击,可若是他的身份暴露了为何不直接将他赶出宗门?云鹤对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近来云影宗那里,是回不去了。
临川一愣,宗主提到岳庭也是兴趣缺缺,只是近来对云影宗的事却格外上心。
他微微皱眉,“听说云清衡他们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那真是可惜了…”薛玖点点头。
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凌川只好硬着头皮补充道:“马上就要宗门大比,他们已经在做准备了……我们也开始加强修炼,假以时日望月宗的弟子必能在比试之中拔得头筹!”
薛玖凉凉看了他一眼,“还有呢?”
“啊,云影宗那边……”就这么多消息了…凌川不敢说出后半句,他低下头只听见宗主问道:“楚瑜呢?”
“楚瑜……”凌川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名字,他踌躇一会儿,应道:“楚瑜她……她好像被赶下山了。”
凌川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跪下,“属下也只是听说了几句,说是楚瑜姑娘弃同门不顾与那魔修勾结,被云鹤重伤后赶下山了……”
“信口雌黄!”
他话音未落被宗主一掌拍飞,径直吐出一口鲜血,凌川连忙起身不敢抬头。
“我去寻她。”
凌川跪在地上没抬头,他心中却叫苦不迭,那叫楚瑜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而宗主不过也才回来一天便又离开了,那望月宗岂不是又无主了!
-
等姜芷醒来已经是两日后,四下无人,只有树屋中被布下结界。
未等她起身,却听见门“砰”的一声响,姜芷愣愣地看着唐年背着一箩筐灵草进了门,他身后跟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唐姒,几人相视一望,气氛微微凝滞。
姜芷疑惑道:“你们这是……”钻土匪窝了?
倒是唐年先放下箩筐朝她奔来,他眉间一改沉郁之色,连语气也透着欣喜,“楚瑜,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唐姒没好气道:“可不嘛,再不醒某人怕是要把脸拉的那么长!”
她双手挤着脸做出夸张的动作,姜芷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她顺势向两人道歉,“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不过谢谢你们救了我。”
其实她原本都打算收工了,但世事难料。
许是她杀戮过多,剩下的妖兽有所警惕全部集结起来意图将她围剿击杀,若不是有第一丹修林千邈给的一级丹药,恐怕要想杀出重围也是够呛。
她现在恐怕已经被它们列入黑名单了。
唐姒环着胳膊冷哼了一声,“我可没担心你,倒是你想找死也别拉上我俩垫背啊!”
“唐姒!”唐年眼中含有警告之意,他望着楚瑜的眼中有一丝抱歉,“楚瑜,你别看唐姒没心没肺实际上她的担心不比我少,一刻钟要来看你好几回……这莲心草有化瘀止血、解毒消痛的作用,我去给你配!”
“好…”姜芷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这身衣服俨然是唐姒的穿衣风格,她没想到那千金大小姐竟愿意屈尊给自己换衣服?
“你别多想啊,我只是怕你这身血腥味引来更多的妖兽!哥哥是男子不方便,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换了。”唐姒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没穿好也不能怪她,毕竟平日都是别人伺候自己的份儿,她可从未替别人更过衣!
“楚瑜多谢唐姑娘了。”她扬唇轻笑,无声浅淡的笑意宛若江南初春的小雨,温柔且醉人,唐姒回想起少女那姣好的身段以及细腻的肌肤,她慌忙别开目光。
楚瑜都不觉得尴尬她有什么好害臊的!
“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便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唐年望向她,服药之后楚瑜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我为什么要离开?”姜芷不明所以。
唐姒也瞪大了眼,“你既杀了那么多妖兽,还伤的那么重,还留在这干嘛?”
反正她这两日的秘境生活真是过够了,一眼望过去全都是妖兽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到了晚上还有发着绿光的狼,也不知道这树屋是怎么被楚瑜找到的……
“我会在这闭关直至突破至金丹期再出去。”既是过命的交情,姜芷也不打算瞒他们,“不如我先护送你们到秘境出口。”
唐年&唐姒:“……”其实他们也没这么弱。
疯了,只听过在那石洞中闭关的,没见过在秘境里闭关破境的。
唐姒沉默了一会,难道楚瑜在来之前便做了准备?那傻傻跟进来说要比赛的她岂不是很蠢?
“她不走我也不走!”唐姒顺势坐下,却听见肚子发出一声巨响,“咕——”
她脸颊微红,暗骂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唐年连忙从乾坤袋里取出辟谷丹,“我多留了一颗,你先服下。”
她怎会不知这是他们最后一颗辟谷丹,他们在此耽搁太久了…要是她也快些到金丹期就好了,就可以依靠灵气修行。
“我不需要,你拿走!”忽然,她的肚子拖长了叫声,好似在控诉她的口是心非。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没法装作若无其事了!
“我去寻些吃的。”
姜芷叹了一口气,两个富家子弟被她拐来这乡郊野邻饿肚子,说起来她也要负责任,况且他们也算救了自己一命。
见楚瑜佩剑出门,两人相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这周围树木高耸,到了傍晚雾气更重,远处的妖兽传来嘶吼声,唐姒很怀疑她们在这里能不能寻到吃的。
下一刻只见楚瑜从乾坤袋取出绳索,将绳头对折拧成一个绳圈,左手捏着绳头从绳圈中穿过,她将绳圈用小树枝固定在地面上,又将诱饵放在上方,没一会儿便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陷阱。
唐年从来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他一时有些兴奋跟着她学着做了一个,“楚瑜,你看我做的对吗?”
“不对。”姜芷言简意赅。
“好吧…”对此唐年也没气馁,又有模有样地跟她学了起来。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唐姒忍不住冷哼一声,向来以她为首的哥哥也屁颠屁颠跑到楚瑜旁边去了,她自然不高兴,令她更不高兴的是楚瑜的态度,还没有人敢对哥哥这样不敬!
“楚瑜,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捕猎?”借用树枝弹性设置机关,引诱猎物进入绳圈,不失为一个捕猎方法。唐年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在他眼中楚瑜俨然成为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我爹是个猎户,每天上山打猎采草药,我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姜芷继续在河边别处布下两个陷阱,她神色淡淡,“抓紧时间,趁天黑之前回去。”
唐年:“哦。”
见哥哥又在她那吃瘪的样儿,唐姒又忍不住替他生气,偏偏哥哥还觉得没什么继续乐呵呵地跟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