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刻钟,他们一行人便到达了地点,七门村。
此时,正值人间深夜,只听见阵阵蝉鸣声,未进村口便刮过一阵邪风,上头的牌子已是摇摇欲坠,要不是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姜芷都还以为这颓败之地压根没人住。
众人向前走去,发现街边一摊位底下晃动着一个人影,那人探出脑袋,瑟瑟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在确认他们的身份,他抖着声音,喊道:“报,报上名来!”
云清衡示意众人不要上前,他揖手作礼,“在下云影宗弟子云清衡,前来彻查七门村失踪一事。”
“这不方便说话,几位随我来!”
鲁阿生见他们正派的穿着打扮才放下心来,他环顾一圈连忙上前带着众人回府,那脚步快的活像有鬼在后面追似的。
直到进了门,鲁阿生猫着腰看了圈门外无人锁好门后松了口气,他讨好笑道:“各位仙家道友快请坐,请坐!”说着,转身朝里头的人呵道,“还不去泡茶?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那变脸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姜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一头戴碎花头巾的妇人正倚着墙,掀开布帘的一角窥探他们,那眼神是害怕,恐惧,还有…担忧?
“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可不是来浪费时间喝茶的。”李慕汐面上不显,心中却对这些市井小人颇为厌恶。
鲁阿生自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嫌弃,他皮笑肉不笑,“道友说的是…”
“这镇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失踪的又是何人?为何白日夜晚挨家挨户都闭门不出?”明风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
鲁阿生撇了撇嘴,猛拍了跑腿,“提起这事儿就晦气,起初镇上只是丢了一个新娘,新婚之夜新郎被迷晕直到第二日才发现新娘不见了!等到第三日,失踪的人儿就被发现淹死在河里了……”
明风疑惑道,“他们家人没有报官吗?”
“新郎都疯了报啥官呢,自个儿晦气呗,再说了那新娘保不准是和情郎私奔被发现……”
见他们冷着脸,没人接他的玩笑话,鲁阿生也不再插科打诨,继续说道,“这事儿一出也没人敢成亲了…就这么过了半年,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年轻女人失踪,家里人报了上头的官却以没找到尸体失踪结案,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云清衡沉吟道,“镇上里除了本地的乡民们,还有什么可疑的外来人?”
“说起来是有那么个人,”鲁阿生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两年前搬来的,住在最东边的茅草屋里,不过她是个哑奴怪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他,没了。”
姜芷惊讶,“受害者都是年轻女孩?”
“当然不,除了女人还有婴孩!”鲁阿生极为气愤,“我去寻那高僧前来做法半点用都没有,道士也说过我们这儿煞气太重不宜住人,可我们祖上的根就在这里还能搬到哪去?!上天这是要断我七门村的根儿啊!”
“……”
“你们做了何事才引来那邪祟挡道?”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李慕汐的话直接令鲁阿生当场冷了脸,“我们村民一向老实,哪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定是那妖魔邪祟觊觎我们这片圣地才降下灾祸,断人香火好让我们背井离乡……”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眼一对,“时辰也不早了,我把各位道友安排在后厢房,咱们明天再谈。”
几人相视一眼,只怕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就一一回客房了。
-
夜晚。
鲁家客房不多,楚瑜很荣幸被分配到与李慕汐一屋,女主自小条件好没住过这种硌腰的硬床,愣是把被子挪在底下垫着没给楚瑜上榻的机会,实际上她们早就可以运用灵力御寒取暖,李慕汐这么做纯粹是想膈应她罢了,可现在可不是和她抬杠的好时机。
姜芷走到屋外透透气,她在想刚刚鲁阿生那番话,他既身为村长家里条件自然不会差,连屋子里都摆满了绿植,多的属实有些离谱了,四周安静的声音令宅子愈发死气沉沉。
难道鲁阿生家也没有孩子吗?姜芷忍不住想。
月光晦暗,疏影婆娑,旁边的枯枝也愈发显得怪异起来。
走廊上,所有的房门都是关闭的,唯独最里边的门是半合的,上面挂着一副陈旧的锁,姜芷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猜测里边的屋子或许这是宗祠也不一定……
她透过门缝朝里望去,只能看见满墙立着的灵牌,身旁是几只燃尽的蜡烛,正中间火光照耀的地方是一尊精美的佛像,它长约一尺,黝黑的眼睛望过来怒目而视,炯炯有神,似乎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你在干什么?”
忽然,一道低低的空灵女声在她耳畔响起,姜芷转头,对上了那双饱含冷意的眼睛,是刚刚那个女主人?!
“姐姐实在对不住,这晚上天气怪冷的,我来是想找您再要张被褥,结果也没找对地方……”姜芷连声道歉,对面的女人直直盯了她好一会儿,也不出声。
久到姜芷的脸僵了笑意,女人才平平出声,沙哑的嗓音像是被刀片割了嗓子:“一会送过去,现在,回去。”
“谢谢姐姐,那,我先走了…”姜芷不敢再停留,她一路小跑着回去,身后的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直到她回到客房,见李慕汐已酣然入睡,姜芷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鲁阿生家没看起来这么简单!
-
第二天早晨,他们一行人路过前厅时一家人正整整齐齐地吃早饭。
他们低着头,碗勺进餐时几乎没有发出碰撞的声音,除了鲁阿生与他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注意安全之外,其他人皆是一言不发,鲁家女主人怀中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照理来说七八岁的年纪应是最天真无邪的,可他却宛若木偶一般毫无生机,木讷地低头喝粥。
“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家人,哦不,这整个村子都怪怪的?”李慕汐看着挨家挨户紧闭的门窗,眉头紧锁。
明宇也跟着点头附和,“那村长好像总觉得有人要把他们赶出村似的…”
“委托者的话,我们只能信一半。目前,也只能去村里找找线索了。”云清衡带领众人往外走去,既然失踪的人口全部都是村子里的人,那源头也必定在七门村上。
……
姜芷跟着众人一起寻到了鲁阿生描述的那间茅草屋,实际上,这间屋子比他描述的还要破旧简陋,是每逢下雨便漏水,每逢晴天必暴晒的高危房,连大门都形同虚设,里头看的一清二楚。
云清衡礼貌地敲了敲木桩,“有人吗?”
里面的人闻声而起,看了眼门外后径直将稻草被盖在了头上,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
“抱歉,打搅了。我们是云影宗的弟子,特来调查七门村失踪一事,可以将门开开吗?”
听见云清衡的话,那哑奴动了动,却也没起身。
李慕汐连忙劝道,“老夫人,现在村民都因为失踪的事惶恐不安,我们只想问些事情,若是能将背后的凶手抓住,也能还七门村一个太平日子!”
闻言,那哑奴终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打开木捎站在一旁,看着几人进了屋。
她交握着手,一言不发,低着头不敢看人。
“老夫人,听村长说你是两年前来的七门村,从哪儿来?”或许那哑奴是听了自己劝才开的门,李慕汐自然地先套上近乎,“你知道村里那些人是怎么失踪的吗?”
“……”
见人不答,姜芷忍不住提醒,“师姐,她不会说话…”
李慕汐听出了楚瑜话中的讽刺,心中尴尬气愤,大师兄也真是的,来找一个哑巴干嘛?她一把将人拉到前面恼羞成怒道,“那你来问!”
姜芷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妇人,弯下腰与她平视,“老夫人,您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哑奴茫然地看着她,点头。
见此,姜芷问道:“镇上第一个失踪的新娘,您认识吗?”
哑奴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
“以她的性格经常与人结怨吗?”
哑奴摇头,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姜芷看着她手上动作比划了半天,似乎是要提醒他们小心某人,可是在这七门村里他们需要防备谁呢?
“七门村失踪的可不止是一个新娘而已,问她有什么用!”李慕汐插话打断道。
姜芷往里瞥了一眼,家徒四壁,连睡觉的床铺也是捡来的木头随手搭的简易架子,地上放着几个粗糙的陶罐大概是她仅剩的生活用具了,屋里最为崭新的便是那石头上供奉着的神像。
姜芷移开目光,话音一转,“七门村所有村民,全都供奉河神吗?”
此话一出那哑奴瞪大了瞳孔,一个踉跄爬跪到神像面前连连磕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流着泪似乎在祷告什么。
众人相视一望,不明白为何那哑奴忽然像疯了似的,愣是他们说什么也不再搭理了,众人只好离去。
“自作聪明!”李慕汐走到她旁边,用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她上前几步朝云清衡说道,“大师兄,依我看,我们还是得找其他人问问清楚。”
后者微微颔首,“师妹说得对,不过这里的村民大多谨慎,闭门不出,我们还是分头行动,最好能打探到她们失踪前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好啊,那我要跟大师兄一起!”
云清衡摇摇头,“我不放心楚瑜,她跟着我,酉时我们在村口汇合。”
“……我听大师兄的。”李慕汐心中怨怼,却也明白不能在这时争风吃醋,她瞪了楚瑜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两人并肩往河道口走去。
他们距离挨得很近,比起话多的小师妹,云清衡发现楚瑜几乎不怎么说话…两人第一次独处他竟有些无端的紧张。
云清衡率先打破沉默,“七门村干旱本没有河流,是他们祖辈到外面引水挖的河道,当年引水死了不少劳作的村民……他们信仰河神,拜祭河神,也算是情理之中。”
“在百姓眼中神能保佑求平安者得以平安喜乐,求富贵者得以显赫发达,他们敬重天地,膜拜神灵,奉献自己……可我却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恐惧。”姜芷望着平静的湖面,轻声说道。
“恐惧?”云清衡蹙眉,停下脚步听她继续说道,“恐惧神灵的人,为了赎罪与平安,再奉上自己的一切就是献祭。”
云清衡反问:“你觉得这么多人失踪和村民脱不了干系?”
姜芷耸了耸肩,“没有证据,就是猜测而已。”
她只是纯粹觉得村里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太对劲,尽管这是以夫为天的年代,但在鲁阿生的眼里,他的夫人都称不上是附属品,倒像是随时都能供奉出去的祭品。
“你看这儿…”姜芷忽的指了指脚下踩着的土地,这片烧焦了的草早已与地面融在一起,周围散落了几根燃尽的香柱,显然有人在这烧过什么。
“是铜鼎压过的痕迹,不久之前应该有村民在这活动…”云清衡检查了一圈,他皱眉,“这里应是魔气积聚最多的地方。”
姜芷:“找的到魔气隐匿的入口吗?”
云清衡施了法阵,却只能探测到残存的魔气,他摇了摇头。
“或许只有村民知道了。显然,村长还在隐瞒什么……”姜芷了然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们还差一个时机。”
云清衡看着她微微愣神,总觉得眼前的楚瑜跟他印象中的师妹不太一样了。
……
一连两天,他们挨家挨户地询问,不过大都吃到了闭门羹,只有极少数的人家才会说出个一二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新娘的确是最先遇害的,可接下来失踪的是三名婴儿,随后才是八名年轻的女子,并非想鲁阿生所提到的顺序,再问他时也是模糊其词捡着自个想说的说。
他们好像掉进了一个怪圈,事情发展到了这里便停滞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