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水云和竹山白一起坐下。她换了几次手放的位置，看起来总有种微妙的局促和不安。
竹山白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而尴尬，但她现在一时找不到另外可以用来安抚的说辞，只沉默着将书信推到她面前，再自己挪近凳子，和她坐得更近些。
既然昨晚竹水云和自己贴得那么近，那在她不安的时候，自己靠近她可能会让她感觉更好些吧？竹山白这么想。
两个凳子的位置本就不远，她又是按着先前她们在祠堂里坐的距离挪，两个人坐着更显出几分亲近。
似乎是被房间里的温和气息浸染，竹水云放松了些，有点儿腼腆地笑了：“山白姐姐已经看完这些了吗？”
她笑着抿了抿嘴唇，将感谢的话咽了下去，再在竹山白平和的目光里接过了书信，小心取下了最上的那封。
“我只看了几封就出门了，然后就……”
她轻柔的动作一顿，有点儿低落地继续说：“我就来找山白姐姐了。”
竹水云拆开信封，将信纸放到两人都能看到的位置。她朝竹山白的位置挪了挪，像是只依偎在母鸟羽翼下的雏鸟。
这一封信是朝元宗的。
本是她将要去的仙门，竹水云却有点发愣，看着看着，不知心绪飘去了哪里。
竹山白问：“怎么了？”
竹水云一愣，面上挂起了笑容：“没什么……嗯，只是有点紧张。”她甜甜地笑，“就算山白姐姐没了之前的记忆，也和以前一样喜欢照顾我呢。”
这是个询问之前事情的好时机，竹山白心想。
“能和我讲讲之前的事情吗？”竹山白问。
在她身侧的竹水云伸了个幅度极小的懒腰，又笑了起来：“当然了！”
竹水云托着下巴回想：“就从……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讲吧。”
“我的生母是山白姐姐生母的妹妹，她在诞下我的时候死去了。”竹水云慢慢道，“我自小被寒青姨姨抚养——寒青姨姨是家主的姐姐。”
她给从未接触过大家族的竹山白解释人际关系：“家主那一代有好几位女儿，听说当时选家主选了许久才定，因此寒青姨姨总和我说不甘心……如果她当时做了更好的选择，现在就是她当家主了。”
竹山白眨眨眼：“我的母亲？”
竹水云一顿，抿着嘴摇摇头：“我们不谈这个。”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竹山白轻声笑了下，安抚陷入自责的竹水云：“那请水云妹妹继续说啦。”
竹水云向她感激地笑笑：“谢谢……”她想了想，继续往下说：“我们这一代，目前只有我们两个已经测了灵根的女孩。”
她掰着手指边想边说：“我是水属性的单灵根，山白姐姐是三灵根——我不大清楚具体的灵根属性，那段时间我还在和寒青姨姨住。”她吐吐舌头，难得显出些俏皮，“但进宗门了之后，应该还会有一次测灵根的机会。之后请姐姐和我说一说呀。”
三灵根吸收灵气打基础的速度比单灵根慢上许多。这是因为同样多的灵力被均分到三灵根上，自然每种灵根成长的速度都会更慢。耗时长还不容易成长，时间一久，仙门便不那么喜欢多灵根的修士了。
三灵根大概是仙门能接受的，最杂的灵根了。
“听寒青姨姨说，当时有位朝元宗的长老来过，说山白姐姐之后会是极品单灵根。”竹水云慢慢道，“但在五岁测灵根的时候，发现山白姐姐是三灵根……”
她的语气慢慢低落下去：“而同在那个时候出生的我被测出了单灵根。”
“所以？”竹山白低声问，“我被冷落了吗？”
竹水云愣愣地摇头：“为什么要冷落？”
她睁圆了杏眼：“先不说灵根都是件稀少的事情……竹家养得起诶。”
“族里有不少没有灵根的姐姐妹妹，但她们都去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武功。”竹水云细细地讲，“对竹家来说，灵根不是振兴家族的必需品啦。”
竹山白张张嘴，干巴巴地说了声“哦”。
竹水云注意到她不寻常的沉默，关切地看她：“山白姐姐忘了么？竹家已经有好几代出过修士了。仙门的事情归仙门管，没有灵根的凡人们当然还是过着比较平凡的生活啦。”
竹山白想了想，问：“那……水云妹妹想去朝元宗吗？”
她记得竹水云在原作中，曾经回过几次竹家。而她最后一次回竹家时，是她要遵循朝元宗的斩尘缘规矩。
虽然具体情况已经在她的记忆里模糊了，但这次斩尘缘的过程中，竹家原本的那些出场人物——不管是家主竹寒夜还是她竹山白——还有不少别的女子，都死在了原男主的手里。
而在这段时间里，原本应当在竹家的竹水云对此毫无作为。她不认为竹水云的性格现在有什么问题，似乎也很有逻辑，那有问题的就只能是朝元宗了。
她想趁着自己还能和竹水云心无芥蒂交流的时候，探探她的口风。
毕竟她之后肯定不会去朝元宗，竹山白想。她还想活久一点，不想那么早就和疯子对上。
竹水云面上的笑淡了些。
她趴到了桌上，将脸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我不想和山白姐姐分开。”
她抬起脸，眼圈又红了：“但我也不想拉着山白姐姐去朝元宗。我听寒青姨姨说，朝元宗只喜欢单灵根的修士，山白姐姐去朝元宗可能要受苦。”
竹水云又趴了回去：“我没有接触过朝元宗或是别的仙门，但听说朝元宗有好多可以看的古籍……我大概去了朝元宗，也不用从外门弟子开始当……那样也不错吧。”
她将自己闷在手臂里：“我毕竟是被寒青姨姨养大的，我不想她失望。”
竹水云是个好孩子。
竹山白看着趴在桌上的妹妹，首次这样清晰地想。
她太好孩子了，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知道。但……自己现在也只是个小孩。
对凡人来说稀少的三灵根，在仙门里是垫底的存在。如果她不自己变强，她躲不过找茬和被杀——
竹山白只能俯身，拥住与自己相貌相似的妹妹。
她低声道：“那……祝你在朝元宗过的开心。如果不开心了就回竹家，寒青姨姨不会让你去受苦的。”
竹水云眼巴巴地抬眼看她：“山白姐姐呢？”
她沉默了会：“……我会想自己建个仙门。”竹山白被自己的话逗得笑，似乎室内的沉寂气氛都被笑声赶了出去，“我想强到那种程度，然后——”
她动作夸张地将朝元宗的书信捏了起来：“然后我也要寄这种信！我还要把信改成报纸给每个人都发一份！”
竹水云愣了下，和她一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