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真不容易,弟兄们委屈将军了。”说着这小兵豆大的泪珠就要挣脱眼眶。
“弟兄们不都同甘共苦,谈什么委屈。”冀青不知道这一个个究竟是怎么了,不是扭扭捏捏就是像个姑娘一般哭哭啼啼。
“让一让让一让,别堵着你家将军,一群人堵在大门口,像什么事儿。”薛言听到动静赶了出来,正好为冀青解了围。
冀青如释重负,被薛言拉着走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薛言别的不说,先提出了经典二选一问题。
“坏的吧。”冀青抗压能力强,万事都习惯做最坏的打算,再找出应对方法,这个习惯已经很多年改不过来了。
“大家都知道你是女将军了。”这些天谁跟冀青说话目光都躲躲闪闪,薛言是唯一敢直视冀青并认真的说话的人。
……
冀青觉得自己脑子里头那根自从从军以来绷紧了许多年的一根弦,终于到了它承受不住的时刻,啪的一声,断了。
薛言也不说话,等着冀青自己消化这个信息。
冀青在听小兵说薛言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就猜到薛言发现自己是个女的,却不想自己昏迷时候,居然人人都知道了。
良久,冀青艰难的开了口,还是抱着一丝丝不可能的希望问道:“所有人都知道了的意思是,两军?所有人?乌穆、祁国士兵、和我的手下?”
薛言严肃的点了点头:“不止如此,估计过不了多久皇上也会知道的,这个事情瞒不住。”
怪不得,冀青心想,怪不得乌穆近些日子奇奇怪怪,身边所有士兵都奇奇怪怪扭扭捏捏,自己说两句话他们都能脸红。
“那好消息呢?”冀青心下了然,虽然知道这个秘密不可能瞒一辈子,总会在哪天被拆穿,或许会身败名裂,或许会受到斥责,冀青早设想过这一可能,现下很快的接受了这一事实,也不算很难接受。
“这些日子,乌穆都不让我在你清醒时候去给你上药,说是怕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想多替你瞒一会,怕我什么都跟你说。我觉得他是真的很在乎很在乎你,什么都为你考虑了。”薛言面纱遮去大半面容,唯一露出来的眼神充满认真和担忧,仔细的为冀青分析着。
“他知道我是女子,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冀青试图从薛言口中拼凑出一点点能用的信息。
“没有,只是他不让我在你清醒时候跟你接触,怕我嘴上没把门的,说错了话,不过你都了,告诉你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乌穆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么?”薛言好奇的问。
想起那个人近来反常的举动,冀青勉为其难的笑笑:“他或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开口吧,其实一开始他就认出我是女的了,我解释说我是男的,后来这身份在这摆着,他也没做多想,把我当做男子。”
“唔……那你们两个现在打算怎么办呢?”薛言试探着问。
“本来我还在想怎么跟他坦白,既然他早就知道了,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我去找他谈谈吧。”
门口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个人,夹杂着身后士兵的惊呼,“王爷,王爷不能进去啊。”
“本王和将军的事轮不到你管。”乌穆头也不回的甩下一句话。
见到冀青好好的跟薛言坐着,焦急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薛言看这光景,自己再杵在这里就是自己不识相了。
“我去找看看冀青的药熬好没哈……”薛言找了个借口遁了。
“怎么不叫我就自己跑了?”乌穆开口,明明是责怪的话语,却用着充满了担忧的口吻。
“不碍事,哪有鸠占鹊巢的道理,那么久不回来,我的弟兄们也会担心我的。”冀青解释。
“那我呢?”乌穆眼中露出几分委屈。
“什么?”冀青不明白。
“我就不担心你么,醒过来不跟我说,一声不吭的就跑了。”
……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
冀青想了很多很多理由,很多很多借口,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蹦出这几个字。
这段感情于冀青来说,就像躲在暗夜里的飞蛾迷恋着黑夜中灼灼星火,从一开始冀青就在骗着乌穆。
冀青甚至分不清,乌穆到底喜欢的是那夜山间被误认为女子的自己,还是后来相见众人熟知的冀青。
心绪百转千回,冀青理不出一个结果,想解释,又胆怯,怕乌穆生气,怕乌穆不悦,怕乌穆知道真相拂袖而去,怕乌穆不再喜欢自己。
冀青甚至没有勇气抬眼看乌穆。
乌穆走上前来,立在冀青面前,冀青垂下脑袋,只能看见面前一双鹿皮长靴,靴子做工良好,还嵌着几个宝石。
冀青想想更难过了,自己跟乌穆简直是云泥之别,不说自己瞒着乌穆那么大个秘密,乌穆自小锦衣玉食,是祁国皇上心尖上的宝贝,自己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流浪孤儿。
乌穆对自己极好,除了明目张胆的偏爱和追求,还有什么事都顾忌着自己,哪怕知道了自己藏了那么除了多年的秘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还担心自己难堪。
明明是那么粗枝大叶的一个人,怎么遇上了自己万事考虑的面面周到。
冀青越想越难过,这些年从未宣之于口的委屈仿佛充满整个胸膛,叫嚣着就要撕裂身躯,咆哮着出来放肆。
乌穆那么那么好,像星光、像花火、像暖阳、像烈焰。
像天之破晓,照亮自己常年隐匿黑暗中孤身而行的影子。
冀青一边贪恋着乌穆的好,一边又忍不住自惭形秽。
冀青根本不敢谈及“喜欢”二字。
从前是没有遇见意中人,如今是遇见了又自卑胆怯。
冀青克制着压抑自己情绪,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动也不敢动,都快忘记了呼吸。
那双靴子的主人动了。
乌穆缓缓蹲了下来,仰头看冀青。
冀青垂着眼,去盯着地面。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