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腔内汹涌着剧痛,这一股剧痛叫她几乎都没有办法移动分毫,甚至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掀开盖着的这一块白布。
她想问一句。
妈妈,你痛吗。
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妈妈,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回来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她蹲下来,用力的抱着这尸身,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嗓音里困顿的像是住了一头野兽,像是一头绝望的小兽在做无谓的挣扎。
她的手指覆在这白布边缘,染血的眼睛盯着她自己颤抖的手指。
随着这白布的掀开,她的喉头里涌出一股腥甜,从喉咙深处一路蔓延,喷出口腔,迸溅在这白布上。
星星点点,像是绽放的红梅。
而呈现在她面前,躺在这停尸床上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女人的面庞。
姜佳宁眼前一黑晕倒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这不是她的妈妈。
……
姜佳宁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帮她调节点滴流速。
她隐约的动了动手指,身影发觉她的动作,便直起身来,“你醒了。”
方柏深直起身来,取出额温枪在姜佳宁额头上侧了一下,“降温了。”
姜佳宁喉咙里难耐的很,“方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方柏深转身走到桌边,给姜佳宁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等她接了,才回答:“我刚到科室,就听敏敏在绘声绘色的讲述,说有一个姑娘去太平间哭晕了,结果半个小时后人家属来了才发现她哭错了人。”
姜佳宁:“……”
她这时也才反应过来,“那个……”
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我妈妈……”
方柏深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你妈妈没事,软组织挫伤,手臂骨折,有的是外伤。”
“那她现在在哪儿?”
“在隔壁的病房里。”
姜佳宁立即掀开了被子要起来,被方柏深给拦住了。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叫你妈妈过来,”方柏深说,“你急悲攻心,差点就过去了,你的情况看起来还要比你妈更严重一些。”
姜佳宁靠在床头,她挪动了一下手腕。
手腕下,方柏深给她垫了一个小的暖水袋。
门声响了一下。
门从外面推开了。
杜清龄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她的腿上有些伤,就拄了一个手杖,右臂打着钢钉石膏,脸上能看到很明显的擦伤。
方柏深把杜清龄请进来,就出去了,留给母女两人一个独立的空间。
杜清龄缓慢的走至床边。
姜佳宁忽然就直起身来,用没有打点滴的手臂,单手用力的搂住了杜清龄的腰,“妈妈,谢谢你……”
杜清龄拍了拍她的背。
“傻孩子,谢我做什么。”
姜佳宁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清泪就从眼眶流淌下来。
谢谢你还活着。
“妈妈,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姜佳宁问。
杜清龄坐在椅子上,“一辆车飞驰开过来,我躲闪不及,只能是强打方向盘,试图避开那辆车,但是驾驶位这边也发生了强烈的剐蹭。”
而在另一边的车头,副驾驶的位置,则是直接撞进了街道两侧的商铺砖墙之中。
“那徐盛现在……”
杜清龄:“急救室出来了,人没死,也没醒。”
因为副驾驶那边的车身是直接撞进了砖墙之中,不仅有皮外伤,五脏肺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特别是脑震荡严重。
徐盛的主刀医生说:“我已经尽力了,大少爷近来好好养护,应该……可以是把后遗症减轻到最小。”
这话说的委婉。
后遗症,比如说大脑受损。
比如说肾脏受损。
通俗点讲,就是即便是后期醒来后,也需要时时刻刻挂着尿袋了,就连拉屎都是不自控的。
徐盛现在躺在重症床上,徐诗颖的婚礼也是没办法去参加了。
徐振海来了一趟医院,和医生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就离开了。
他背着手,走的很缓。
自己一直依仗的大儿子却成了这副模样……
即便是醒来,那还能做什么?也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
老管家在一旁照看着徐振海,“这次车祸是不是有蹊跷?”
徐振海:“叫老宋那边再查一查。”
“爷爷!”
他刚上电梯,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姜佳宁快步走了过来,“爷爷。”
她随着徐振海上了电梯,管家才按下了vip电梯的关门键。
“你不在医院陪你妈妈?”
姜佳宁道:“是陆小公子刚给我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到酒店。”
徐振海听见这话,便没有多问了,也没有多疑什么。
姜佳宁在跟过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托词。
不管她是因何原因去参加婚礼的,徐振海都会在心里对她甚至是杜清龄有疑惑,除了陆潜。
陆潜作为联姻的桥梁,现在倒是绝佳的挡箭牌。
姜佳宁坐在后车座上,偏头看向车窗外。
今天这个日子算是个黄道吉日,路上看见有几辆来接亲的婚车,车前引擎盖上的那心形的玫瑰花,又土又美。
姜佳宁问:“徐爷爷,我们直接去酒店吗?”
徐振海:“嗯,直接去酒店。”
姜佳宁:“哦。”
前一夜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这个婚礼却还是雷打不动的继续进行,看来,彼此都有非结不可的理由吧。
……
薛凛安坐在后车座上,接通了宗仲的电话。
宗仲在医院里,将杜清龄和徐盛的情况都告知了。
“徐盛伤的比较重,短时间内生活不能自理了。”
薛凛安想起了杜清龄的最后一句话。
大礼……
他哂了一声。
原来,杜清龄的大礼,指的是这个。
现在这一亿的美金将徐家的底子给掏空了,而徐家本家的徐盛又车祸受了重伤不能自理,在徐家无人的前提下,他自然而然就会被委以“重任”。
薛凛安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是精神病院那边打来的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
女医生道:“已经布置好了。”
薛凛安捏了下眉心,最后吐出两个字:“放人。”
……
近两个月来,C市最瞩目的一件大事,就是薛徐两家的盛世婚礼。
万事的波谲云诡,都随着那黑的夜色,隐匿在徐家大宅里。
出现在光亮之中的,是光鲜亮丽的圈内上层人士,推杯换盏,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