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没回它，只是唇边带上些笑。
渐渐地，体内的灵气越积越多，一点一滴，天地之间寂静地仿佛只剩下她一人，清丽的苍穹之上风云变幻，雷云集聚。
这坠仙海一处，灵气充裕，但比不上当初在宿星峰的那一只灵脉，从日升到日落，直到第二日清晨，雷云才彻底成型。
江厌和蓝痕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屏息凝神，静待第一道雷劫落下。
蓝痕本就是植物，对天地之间的危机有所感知，在雷云成型的那一刻，他便隐隐能感知出这所谓九狱劫的危险之处。
但一身天道气运，交换已经完成，阮轻语已然与下界斩断因果，留下的烂摊子只能让空桑来收拾，连冤屈都无处诉说。
是非正邪，全留待上界评论。
蓝痕不知道神魔战场之上以身祭阵一事，只为空桑感到唏嘘。
江厌凝神看着上空的雷云，青龙神族受上天福泽庇佑，所以他与蓝痕所站的位置没有被雷云殃及，但是另一边，第一道天雷落下的瞬间，山巅之上卷起的风便已经使树木摧枯拉朽。
“轰隆——”
煌煌天威之下，林中飞禽走兽，四散奔逃，蓝痕不住心头一跳，承受着这压迫的余震，心头寒毛直竖，不由为空桑捏了一把汗。
却见少女背脊绷直，不屈不挠，手中浮生伞撑开，灵气四溢，流光溢彩，动作淡定从容，不急不缓地将第一道雷劫丢进山腰的困雷阵中，替自己分担重压。
漫天狂风之中，连一向温和的灵气都变得凌厉，杀伐四起。
空桑眼神坚定，直直望着无边苍穹，积压的雷云越来越厚，本就是身负厄运之人，又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天道似乎震怒，第二道雷劫更加凌厉。
强悍的威压震得蓝痕难受，江厌睥了一眼，捏诀替他遮去大半，目光却紧紧盯着独立山巅之上的少女。
“多谢。”
蓝痕声音淡淡的，也顺着江厌的目光看过去。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雷劫接二连三地落下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空桑背对着两人，只偶尔会在对上惊雷时露出半张侧脸，青丝散乱，神色模糊。
口中渐渐泛起腥甜，空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只将全部心力都放在落下的雷劫上，又动作迅速，用各种奇异的符阵将雷劫困住。
漫天符文中，金光跃现，地上的符阵被摧毁地七七八八，山巅之上草木凋敝，迫人的威压让她脚下发软，却强撑着，承受着这原本不应当属于自己的宿命。
但她不信命。
五道，六道，江厌心里默数着，九狱劫，一共九道，每一道都比之前的一道凶险，寒冰彻骨，烈火焚身，流窜且暴乱的灵力，迫人的威压，他替空桑数着。
远处，浮生伞在雷云重压下愈发显得流光溢彩，方圆几十里内的灵力都向此处涌动而来，狂风席卷，青色衣角在雷电造访后变得焦黑，空桑一身狼狈，神色却坚定，雷劫越来越激烈，颇有不死不休之势。
还差两道。
江厌将玄黄珠紧紧攥在手中，第七道可以用浮生伞挡去，神器碎裂，不足为惜，第八道可以用玄黄珠截住，他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在上界的时候没有多顺些东西下来。
至于第九道，问心劫，空桑只能靠自己渡过，最是凶险也最是隐秘。
如果，功亏一篑，他便动手强行终止雷劫，哪怕反噬自身，也在所不惜。
“轰隆——”
第七道雷劫落下。
空桑冷眼睥睨着脚下被摧毁得彻底的符阵，凌乱的灵力和符文，毫无招架之力，手中结印，浮生伞缓缓撑开。
纯白的伞面，金色的浮雕，空桑几乎榨干了体内全部的灵力，倾注其中，灼灼光华，即使是青天白日依旧惹人注目。
蓝痕心一紧，眼睁睁看着雷劫劈上浮生伞，暴虐的电流四散开来，炸裂成一团华丽的电光，阴云底下，伞面隐隐有裂痕，却光彩不减，空桑唇角留下血迹，面色苍白。
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下一刻，第八道雷劫毫不犹豫地重重落下，气势凛凛，有万钧之势。
江厌心头一跳，刚想上前，却被蓝痕一把攥住。
“别去，这道雷劫不重！”
话语落下，江厌遥遥看去，却见浮生伞彻底碎裂，金色的浮雕湮灭成粉末，精致的雕花伞柄落在地上，空桑强撑着，整个人半跪在山巅之上，一片废墟之中，阴风四起。
所以第八道生死雷劫，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看起来吓人，又紧跟在第七道的后面，若不是知道又降了一道雷，几乎让人感觉不出来。
少女疲惫的脸上带着微微诧异，便听镜灵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是功德和信仰之力，宿主，你的结界裂隙不是白修复的！】
空桑抿唇，还想说些什么，第九道雷劫嘭然落下。
深紫色的电光直直劈向头顶，这一次，她没再反抗，她知道这不是生死雷劫，而是问心劫，堪破则重获新生，陷落则身逍道遥。
雷霆万钧压在身上，空桑吐出一口血，跪坐在地上，微睁着眼，风云晦涩，双眼阖上，一切渐渐陷入一片黑暗，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心底翻涌，万千情绪交杂在一起。
这让她灵魂都恐惧的一刻，空桑只感觉到窒息一般的痛苦汹涌而来。
一切都淡忘了。
只剩下，只剩下——
“噬月——”
清瘦的少年浑身染血，被剖开的胸膛，血淋淋的伤口，烧糊的果子，满眼的红，余热未消的火牢，宿星峰，汹涌的恨意。
空桑紧咬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晕开，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过往，都是假的，噬月没有死——
记忆又恍惚了，今夕何夕，她几乎要分不清，蓝痕的身影从焦糊的果子里钻出来，唇边噙着浅笑，看她，目光温润，最后如烟一般消散在空中。
接踵而来的画面，大雨天，李嬷嬷，风卷残云的裂隙，杀伐之中，徐不器，破妄剑，孟疏，岳长时，一个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