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中的画面重新切换到裂隙周围，空桑听孟疏一行人谈论着修复结界的事，还有岳长时，他毫不藏私，将当初她赠予的玉简充分利用起来。
所有人面上都带着热切的光，激烈地讨论着，时不时行色匆匆地穿行于裂隙边缘，不断查探，反复尝试，改良符阵。
孟家财力雄厚，散尽一半家财购买各种稀奇的绘阵材料，财大气粗的落木峰也支援了不少，隔着水镜，空桑还见到了药王谷的人。
阮轻语离开之后，没有能够克制混沌的人，因而护卫在裂隙外边的修士应对起来愈发吃力，时有受伤，徐不器却还乐观，作为玄星阁掌门弟子，尝勉力同门，就当是用那怪物练手，在过招中提升剑术。
空桑看见这些，心里跟着着急，水镜晃到自己，闻人献每日都会来看她，蓝痕则时时守在她身边修炼，黎深也会每天来同蓝痕说说话。
空桑估摸着自己大概是真的伤重，加上体内又有一股混沌之气在四处冲撞，她意识尚未清醒，无法有意识控制转化，只能等体内经脉慢慢修复。
幻元界那些人逃难到此，也发现这裂隙边缘情况危急，若是栖梧界沦陷，唇亡齿寒，这种道理他们不会不懂，一开始不配合，现在也认清了现实。
上界的人不管不顾，在下界，他们只能自力更生。
灵府中，空桑揉了揉眉心，一挥手，水镜中的场景从岳长时手下的符阵切换到清隐峰，阮轻语和昆仑山的人出现在镜中。
距离她受伤昏迷已经过去了二十多日，她估计自己最多再过十日便能苏醒，这些日子里，她一直不放心阮轻语，因而每天都会抽空看看那边的情况。
但过去二十多天，阮轻语只是在清隐峰安心修炼，昆仑山的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依旧帮她寻灵丹妙药，给她传授心法，助悟道突破，提升修为。
直到夜里。
清隐峰上一片寂静，夜深知雪重。
阮轻语在打坐室夜以继日地修炼，昆仑山的人却聚首在清隐殿主殿中，仙人一挥衣袖，严密的结界隔断开与外界的关联，当然，影响不了水镜，空桑将大殿内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江厌在上界杀了多少人？”坐在主位上的白衣男子皱着眉开口。
“前几日仙门的人递来消息，麒麟族和九尾狐的那几位闭关不出的老祖宗都被他揪出来了。”任平生幽幽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到如今，那三族只剩下些小辈，而且三族的传承圣器皆被夺走，以后估计……也难以翻出什么水花。”
殿中的人纷纷叹气，“听说他在七重天以下也有仇家，如今上界神仙中也是教人闻风丧胆，所到之处，那真是腥气冲天……”
“青龙一族本就主杀伐，常年护卫神魔战场，他又有青龙族祖神庇佑传承，在上界是没人拦得住他了，天魔那边未曾得罪过他，倒是有心巴结。”
“江厌睚眦必报，当初参与那件事的人恐怕一个也逃不了。”
“也是，毕竟昆仑山也……”底下一位小弟子附和，欲言又止。
昆仑山自诩不问世事，不参与上界各方势力的纷争，守护昆仑镜，掌苍生命数，与世无争，但既然还是神仙，就不可能避开那些事。
以强欺弱，以大欺小，辈分压人，血脉高下，这种事实在是太常见了，无论在上界还是下界。
任平生师父那一辈人，当年各个皆参与了江槊一事，毕竟想要炼制出玄黄珠，怎么可能只凭一两个人，因而也首先被江厌报复。
“无妨。”沈竹一脸平静，似乎早有所预料，“上界除了那几大神族，也不是没有别的人。布置封印，天魔族的人也会参与，神族这边……还有那些飞升上来的神仙和当年闭关不出的人。”
“师兄说的是。”任平生点头应和，“只是那封印承载天道意志和众生命数，想要落成，必定耗损巨大，七重天以下的那些神仙毕竟不是天生神胎。”
“神力低微……有能力绘阵的，绘制完成后神力耗损，也不大可能在后面帮忙启动阵法。”
沈竹顿了顿，最终淡淡开口，“我会想办法。”
“可是师兄……”任平生还有疑虑，不知道沈竹在谋划什么，总归让他心里不安。
“好了，你们不必多言，都散了吧，好好教导气运之子，看好她，剩下的都交给我。”沈竹站起身，下一刻消失在众人眼前，“我先回昆仑山，你们在下界不可懈怠。”
“是，师兄。”大殿内众人纷纷应和，笼罩着大殿的结界消散无踪。
空桑神色凝重地听完一切，心中了然，又有些释然，果然是江厌。
无论是水镜曾展示给她过往，还是她与江厌绑定神魂契后意念想通，都让她知晓江厌身上背负的东西有多沉重，那些恨意，杀亲灭族，仿佛与生俱来。
她知道，江厌不可能放下，也不可能退让。
无比清晰地知道。
她知道江厌也贪恋安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厌，满足的意思，那是他母亲对他的期望。
她知道江厌曾经动摇过，纠结过，是继续过无忧无虑的安稳生活，粉饰太平，还是报仇雪恨，甚至在无人知晓之时、之地悄然而亡，含恨而终……
两种念头反复在他头脑中拉锯，就像两种血脉在体内厮杀，相互折磨，这些空桑都能知道，都能感受到。
但当江厌选择离开她，选择自己封存了自己的记忆，大仇得报之后才会想起两人的过往，她就知道了他的决心，他怕自己会动摇，所以斩断了自己后悔的机会。
没有谁必须为了谁而活，没有谁必须为了谁而放下一切。
她理解江厌的选择，虽然以前的她不懂那些俗世中的爱与恨，不懂什么灭族杀亲，也理解不了江厌身上携带的滔天恨意。
但现在她懂了。
回头再细细品味那些相处的画面，画面中那个让她觉得十分奇怪的少年，总是冷冰冰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