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会祸及子孙后代。”空桑忽然觉得,江厌的一生里除去报仇,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温情,不算多,却仿佛血脉相继,刻进骨子里那般。
“我没有杀人的癖好。”
“……”
空桑与黎深前后步重新回到结界裂隙旁边,极远处的天边浮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周遭晦暗一片,狂风怒号,黄沙漫天,苍穹阴沉得仿佛末日降临。
破损的结界裂隙像猛兽的血盆大口,其中肆虐着诡异的怪物,蚕食着生机,一片死气,如同黑洞一般像是要吞噬万物。
空桑知道,这还是被天道法则和上下界两界的结界压制过后的效果,若是放在上界,这怪物的能力只会更强,更诡异,更让人束手无策。
阮轻语忙着配合其他修士,在巨大的裂隙处斩杀妄图闯入栖梧界的黑雾状怪物,任平生则阖目在一座殿宇中打坐静修。
空桑向前靠近那座矗立于地面的恢弘殿宇,阮轻语却忽然转身,提剑而来,气势凛然,剑主杀伐,截住她的去路。
“空桑,此处不是你任意妄为的地方。”阮轻语手中紧握着剑柄,面色冷峻,颇有顾衍之的影子。
想到顾衍之,空桑便想到那让人唏嘘叹惋的师徒大婚,她难以评价,只能目光淡然地看向阮轻语,神色也清冷,“你在心虚。”
未及阮轻语回应,话音刚一落地,任平生已然现身,三人相对,隔着几丈远,互不相让,引人瞩目。
“气运偷换,你们要证据,我找来了。”
空桑毫不避讳,取出玄黄珠,江厌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后,属于青龙一族的强大神力注入由他父亲的双眼炼制而成的神器中,白色的光芒一瞬间盖过了天地间的晦暗。
任平生死死盯着玄黄珠,这在昆仑仙山待了数万年的神器,可堪破世间虚妄,预示天道机缘,就这么被借给一个下界的修士,简直……
强大的神力带着迫人的威压,阮轻语心头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但光芒已然将她与空桑一同笼罩,无数光影编织构造,最后落成好几幕画面。
幼年时候,她的父母使用禁术的画面。
地牢中,她使用禁术的画面。
气运交换完成的画面。
一幕一幕,丝毫没有作假,将所有的真相以最直白的方式勾勒出来,唯一隐去的,便是那不在三界之中的黑雾的身影。
没人知道阮家父母从何处获取了那个禁术,也没人知道她怎么会绘制那诡谲的用以交换气运的符阵。
阮轻语心跳如擂,脸色苍白且难看,小心翼翼地瞥向任平生,后者面色平静,平静到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更让她心底捉摸不透。
江厌神色恹恹,似是不在乎这些纠葛,懒懒地收了手,将玄黄珠放到空桑手里,自己则留下一道光影,消失在空桑的袖口里。
周围的人早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这……”
“她真的换了别人的气运……”
“遭天谴啊,难怪江州城有天罚……”
“别急,仙君还没发话。”
“……”
在纷纷议论声中,任平生终于像是想通真相一般,主动上前几步,站到阮轻语身边,对着其他人,也对着空桑和黎深,面上一派庄严冷峻。
绘制有山河八卦和北斗星辰的水墨道袍在烈风撕扯下衣襟落拓,男子面如冠玉,沉声开口,“气运已然交换,事成定局,难以更改。”
“气运加身,便背负三界存亡,本君与天道之子相处这些时日,知晓她心性坚韧,聪慧善良,事已至此,本君相信她可担大任。”
黎深本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向来信奉游戏人间,此刻也听了这番言论,也忍不住反唇相讥,“相信?一个偷窃他人气运的人,有哪一点值得相信?待到飞升之时,九道雷劫下来,她能不能过心劫都未可知。”
空桑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阮轻语,对方听到任平生的话后,眸中一闪而逝的是庆幸,甚至还向她投去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眼神相接的刹那,她忽然感觉有些悲凉,没由来的,只是觉得悲凉。
她不止一次提醒过阮轻语,世间因果皆有定数,享受几分天道的眷顾就要承受几分责任,地牢气运交换完成后是一次,清隐峰对天立誓无果后是第二次,到如今,她还是没有堪破。
世间愚人千千万,她感觉自己也被愚弄了。
自欺欺人的人太多了,清醒者也不住沉沦,旁观者也大惑不解。
“这些事,本君自有考量。”任平生冷眼睥向黎深,语带威胁,“倒是你们,勾结魔龙,残杀生灵,肆意妄为,与怪物纠缠不清,别有居心!”
任平生又看向阮轻语,抬手示意她看向结界裂隙处,“去裂隙那边做你该做的事。”
“是。”阮轻语拱手,朝任平生恭敬行礼,唇边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下一刻,阮轻语飞身离开,岳长时和孟疏带着松山阵派和寰器宫的人走出攘攘人群,紧赶慢赶赶到空桑身边,而任平生已然消失在原地,重新回了殿宇中打坐。
“没事吧?”
“没事。”空桑摇摇头,笑了笑,心下释然,“你们方才在护法那三样神器,实在不必为我跑这一趟。”
空桑知道气运拿不回来,但至少这一遭她对任平生和昆仑山的人提了个醒,让他们意识到阮轻语的异常,禁术来历的异常,对天立誓的异常,也好对阮轻语早做防备,至少不会盲目相信。
这样,也够了。
围拥过来的人渐渐散了,孟疏这才发问,“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我是医修,就留在这儿练习法诀,也可以帮你们快速补充亏损的灵力,或者修改符阵,快点将结界裂隙补好。”
“这样也好。”岳长时点点头,指着一片晦暗的荒野说道,“医修都在那边,之前你自创融合的符阵起了大作用。”
“嗯。”空桑应下,眸光深邃,投向无边荒野,“我们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