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江厌神魂相连,情绪互通,连记忆都可以分享,她知晓江厌心中有执念,想报血海深仇,因而也确认他绝不是那种偏激到想要灭世的人,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一直在找你……当初不知道为什么,我……”云景川站在空桑面前显得有些气势不足和心虚。
狼妖,妖族中强大而忠诚的物种,认定了一个人便会至死跟随,不离不弃,而背叛,无疑最不值得原谅和宽恕。
思过崖三个月,他本想妖力恢复之后便还报空桑救命之恩,却在见到阮轻语的时候总控制不住想亲近,头脑一热。
总以为来得及将事情解释清楚,却不想江州城一别,待他掌控妖族大局,承袭王位之后,得到的却是空桑跌落陨魔崖的消息,杳无音讯,只青云宗的魂灯还亮着,给他一点找人的希望。
“你不必解释,我不用知道。”空桑蹙眉,“行医济世,医修本分,伤好之后,你想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
“我想要报恩。”云景川见空桑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神色无措,急忙上前两步,“我是妖族新君,我可以跟你结契,护你在栖梧界安全无虞。”
空桑觉得头疼,修士与妖兽结契可相互配合作战,共同修炼,就类似于养灵宠,但修士与妖族结契就有些暧昧了。
妖族与人族在风俗上有些不同,人将妖视作宠物,妖将人视作伴侣,至于到底听谁的,全看谁强谁弱。
神识给的画面里,阮轻语既跟顾衍之成了亲,也跟云景川结过契,不仅如此,还与其他好些修为顶尖,实力不俗,又占有欲和嫉妒心强的人纠缠不清,就这样,他们还能和谐相处,实在是令人叹服。
只是没想到如今云景川会找上她。
张了张口,空桑正想拒绝,江厌却忽然现身,落在她身边,满脸不耐地看着云景川,龙族威压丝毫不加收敛,强悍的神力让对面的人一下子白了脸色。
“结契?她已经跟我结过神魂契,你最好哪里来的便滚回哪里去。”
云景川唇角溢出血迹,脚下发软,单膝跪倒在地上,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比肩而立的空桑和江厌。
妖族最讲血脉压制,妖族王室已然是可以傲视众妖的巅峰存在,可江厌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总教人忍不住想要臣服,那是一种刻在血脉记忆中的压迫感。
下界,真的有如此强悍的物种吗?
江厌攥着空桑的手腕,偏过头垂眸看她,薄唇微抿,“走了。”
不待空桑反应,他便拉着空桑消失在云景川面前,直到离开青云宗地界才堪堪止住脚步,二人停在一处妖兽横行的密林中,再向外,就是无边荒野和其他一些零零星星的小宗门。
“前辈,前辈。”空桑回握住江厌的手,拉着他停下脚步,正想开口问上界的事,却听江厌的语气充满烦躁,还有些嘲讽,“你的认识的前辈还挺多。”
空桑:“?”
盯着江厌看了好几眼,空桑才有些确定他是在说萧犴,气氛沉默半晌,少女主动开口顺着江厌的话说道,“那以后我叫您江前辈?”
江厌:“……”
“放心,我认识的人里,姓江,又配得上我称呼一句前辈的也只有一个您了。”空桑笑了笑,看着江厌的那张美到摄人心魄的侧脸,补充道,“江前辈看过我的记忆,也知道我与魔尊真清算起来也是有仇无恩……”
江厌倏然出声打断空桑的解释,神色很冷,看着她,语气却软了下来,“叫我江厌,厌,满足的意思。”
厌,满足的意思。
当初,他的父亲江槊被剜去双眼逃出昆仑仙山便回了龙渊之境,此后便一直被追杀,身受重伤,穷途末路之时遁逃入天魔地界,进了荒谷,与他的母亲初凊相遇。
二人此后便一直隐居于荒谷之中,相伴三载,直到后来江槊得知众神要以青龙族人的神躯和血肉尸骨为材料,绘制死阵,保神魔战场千年太平,深感族人亡灵受到冒犯,这才与初凊辞别,前往阻止。
这一别,江槊便与青龙族人亡魂一同留在了死阵中。
也正是江槊离开之后,初凊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生下江厌之后,江槊依旧久久不归,她便带着儿子外出找寻,又被赤凤族人追杀……
然后……
江厌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子二人一番逃亡,最后初凊身死,而他却莫名其妙活了下来,记忆缺失了一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逃过了血脉相冲的生死劫,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活到了成年。
想必这缺失的记忆与空桑有关。
而江厌一名,厌,意为满足,是他的母亲期盼他放下上一辈人的仇恨,满足于一时一地的自在和快乐,从容、安全、顺遂地过完一生。
但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还是不满足。
父母死时都将他们修习的心术法诀,和一生中见过的奇异术法、符阵,顿悟过的修炼诀窍,以传承的形式留给了他,还有,不可避免的,二人的记忆。
江厌生来便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仇恨有多深,满足,他偏不满足,偏想要,仇人不得好死,罪人痛不欲生。
年岁愈长,仇恨愈是如野草蔓延,铭心刻骨。
“满足的意思……”空桑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脑海中快速掠过一些凌乱的画面,好像这句话曾经有人对她说过……
是江厌吗?好像不是,又好像是。
一闪而逝的那道声音,嗓音更清脆,有少年恣意的模样,身影也朦胧,一切就像笼着雾气一般,她感觉自己再上前追寻一步就能弄清楚一切,但始终差着一步。
一步之遥,咫尺万里。
“你想到了什么?”
“啊?”空桑回过神,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们以前就认识……好像,认识了很多年……我是不是,等了你很多年?”
江厌的眸子里有些晦暗,听到的空桑的话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