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两人默默不语,只是悉心感悟符阵的绘制,感受天地间灵气的流动,空桑偶尔会提出自己的见解,当然,大都是她自己摸索的猜测。
岳长时听到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也不急于反驳,而是认真思考空桑想法的可能性。
“前辈,今日便先到这里吧。”
“好好好。”岳长时见空桑神色疲惫,连声应下,“你先休息……还有,跟你的师尊说一声,在下要回松山阵派闭关。”
“前辈慢走。”空桑拱手将岳长时送出房门,时至正午,她神色倦怠,合上门便瘫倒在床上,倒头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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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谷山山顶,广慈庙。
庙宇恢宏,远远看去大气磅礴,由外向内,沾满了小宗门到大世家的人,大殿内梵音阵阵,香炉袅袅,有佛修祈福念经,忽然,一僧人敲坏了手中的木鱼,大殿内骤然安静地针落可闻。
——这是天道不愿宽恕。
汇集于此的江州城的世家宗门皆面色一变,惊恐的情绪传递到殿内的各个角落,顾衍之一行人刚一落地便引起众人的注意,殿内一片喧哗,随即又再一次安静下来。
他们心知,青云宗的人也不会出手相救。
栖梧界第一大宗门,声名远播,风光无限,可在天道捉弄面前,到底是不值一提。
大殿内,群英济济,几支不同势力的人与其他势力间泾渭分明,却以公孙世家为首,合力商讨解决方案。
“清衡仙尊。”一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见青云宗的人前来,于是上前拜见。
顾衍之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清冷出尘,只淡声应下,“嗯。”
“在下,江州公孙氏家主,公孙一贤。”
“清衡仙尊,久仰大名。”
“哈哈哈哈,原来是公孙仙君,久仰久仰。”站在顾衍之身边的另一位青云宗长老站出来回话。
青云宗的人都深知顾衍之冷清的性子,懒得与人交际,这种事还是交给长袖善舞的人来做比较合适。
长老一身白衣道袍,道骨仙风,与来人交换过名姓之后便与公孙家的人打成一片,说着些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客套话。
人群嚷嚷。
“哎哎,听说了吗?山腰千药阁的人在给流民治病!”
“他们还没死心?”
“是啊是啊,不知哪位大能在那边画了符阵,医修一边给人治病一边修炼呢!”
“这么神?看看去!”
消息由大殿外的小宗门一路传到大殿内,左右想不到好计策,一些修士便想着去凑热闹,纷纷朝山腰走去。
杨淮安也想跟着去凑热闹,顺便宣传一下空桑的美名,却被阮轻语伸手拉住。
灵府的那团黑气又在作乱,不断出声蛊惑。
‘这些原本是属于你的……却被她抢走了……’
‘是她害得江州城出事,是她害你被众人厌弃!是她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不!不是!不是这样!气运调换,是我愧对于她……’阮轻语攥紧手边的衣袖,无意识间拽上杨淮安的衣袖。
“师姐,怎么了?”杨淮安愣了愣,不解地看向阮轻语。
“没,没事。”阮轻语连忙松手,脸色愈发苍白。
杨淮安蹙眉,“师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找医修看看?”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立马又殷切地补充道,“要不我带你去找空桑师姐看看吧?”
阮轻语看穿了杨淮安的小心思,整颗心向下沉落几分,微微阖上双目,声音发冷,“不用,我想回客栈休息。”
杨淮安是长老之子,心思单纯却也傲据,她颇费心思才让杨淮安高看她一眼,待她与别人不同,可这一切却因为空桑……
“那我陪你一起。”
杨淮安与阮轻语简单跟顾衍之交待后便离开大殿,一同御剑前往贺州城的客栈,看阮轻语面色不好,杨淮安想去找空桑看病,却被阮轻语拒绝,此事只好作罢。
阮轻语回房打坐,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心下一横,索性倒头便睡。
梦中多纷乱。
阮府上空雷云阵阵,用来阻止雨水冲淋的结界被落下的天雷打散,法器宝物尽数被毁,化为齑粉,灵气溃散。
阮时敬迎上天雷,面无愧色,被雷劈得七窍流血,魂飞魄散。
血色氤氲着水色四处弥漫,大雨冲淋下死尸的皮肤快速溃烂,染上泥水,污秽不堪,阖府上下,无一幸免。
画面变换,是她与空桑对天立誓的场景。
那日,清隐峰山巅上风云汇聚,大雪漫天,狂风卷着积雪势如破竹般刮在众人面上,风头如刀面如割,誓言落成,苍天为证,恩义断绝。
所有乱糟糟的场景搅在一起,父母惨死,对天立誓,血色的雨水,以及那一道蛊惑人心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拜空桑所赐!是她,是她害死了你的父母!害得整个江州不得安宁!害得你的师尊怀疑你,师弟厌烦你!’
‘你才是天道福佑之人!她会抢走你的一切!杀了她……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杀了她,替你的父母报仇,替江州城的百姓报仇,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阮轻语连连摇头,神色惊恐,从梦中猝然惊醒。
灵府中的黑气却不依不饶,一点一点缠绕着她识海里的万物,‘都是她,是她让局面变成现在这样!不要抵抗了……我看得见你内心的欲望……’
‘你想杀了她,你想瞒住秘密!你是天道之子,假的天道之子,杀了她,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她只是个下人,要没有阮家她根本活不下来,她的命都是阮家给的,你想杀便杀……怕什么?杀了她!’
‘你是天道福佑之人,她厄运缠身,想杀她都不用亲自动手……教她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你就,永远是天道之子……’
‘不要,不要……’阮轻语神思混沌,脑中一片空白,各种画面不断闪现,大片大片的血红,一点一点侵占进识海,与黑色的雾气融成一团。
一丝一缕,最终落到一个“杀”字上,又倏然清醒意欲抵抗,又再一次沉沦,反反复复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