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都新区,距离国道不到半公里处,一大片烂尾楼,如同史前遗迹,陈列在眼前。
灰色的水泥肌肤,坑坑洼洼,裸露的钢筋,已被氧化为深红色。仿佛被莫名宠幸后,皇帝遗忘了的宫中老妪。
这里曾经是一个村庄,城市扩张的脚步抵达,土里刨食的农民,兴高采烈的接受招安,摇身一变,成为百万甚至千万富翁。将祖辈积累的土地,最大限度的变现。
他们中有些人,顺势而为,成为了城市中的新贵。更多的人,没有把控好财富,繁华散尽后,再度归为尘土。
只是,原先还有一块地可以种,现在,只剩下被养懒了的身体。
同样的命运,不一样的结局,在一次次上演。终于有的人开始怀念故园,回到了原点,然后惊讶的发现,杂草成为了主人。
大饼摊得太快了,没有考虑到功能的配置,特别是人口与资金的跟进。
沉默的地方,静静的注视着国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就像穷人在羡慕富人。
地下负一负二层,数万平米的地下室,被城市的失意者,外地窜来的流浪者占领,成为了繁华城市之下,一片独立的王国。
有人躺在墙根儿睡觉,有人站在角落里交谈,每个出口处都有负责警戒的人员,不时有巡逻队经过,这里与地面上的世界,几乎完全的一致。
带来秩序的人,名字叫做齐天圣。
这个名字很大气,很容易让人想起远古时代,那位通天彻地的神猴。完全不用怀疑,猴子正是他的偶像。而他确实曾如神猴一样,把喜都搅得天翻地覆。
阔大的办公桌,将他与对面的人分隔开来,这是一种上位之人喜欢的距离感。
沙发上,马子房翘着二郎腿,将司玉端圈在掌心,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目,黑白夹杂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皮尔卡丹西服,蓝色衬衣外,还打了一条紫色领带。
如果给他架上一副金丝眼镜,完全是大公司董事长的派头。
此刻,中年男人正透过窗户,清晰的看到高架桥下,停满了各色车辆,黑压压的人群,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这片独特的区域。
沈庄舞、王川和周度靠在一辆车上,目光一刻都未远离黑黝黝的地下室入口。
“咱们要冲进去吗?”周度不安的的瞧向身旁的两位,“马老大进去已经一个小时了,还没有动静,不会是齐天圣生了坏心吧?”
“他不敢!”沈庄舞语气非常淡,“也没这个能力。”
周度不以为然,出言反驳:“可他曾经是喜都的王者,四大公子中,唯一白手起家的龙头,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沈庄舞乜向他,唇角微微露出嘲讽:“你说了,曾经是,陈芝麻拉谷子,当故事听听就好了,动画片不会变成真的。”
你们沈家的人,当然不关心他的死活,老子还指望他翻身呢。周度在心中嘀咕,他可不希望自己下的注,半途被人截胡了。
“要不我去看看?”王川同样有些不耐烦了,对于喜都,他没有很好的感觉。
从五庄出来时,沈庄蝶对他的交待,主要有两件,帮助马先生安然过喜都,击杀魁堂小五。
对于第二个任务,他有种天然的渴望与抵触,他需要借魁堂小五来证明自己,但他不希望魁堂小五死在自己手上。
矛盾的纠结在于,他还没有从魁堂的身份中完全脱离出来。
如此一来,保护马子房就成了他的首选任务。或许这比追杀魁堂小五更重要吧,要不,为什么沈家大小姐,把这件事排在了前面?沈庄舞更是全程跟进。
不得不说,马子房看人的眼光很毒,至少没有看走眼王川。
齐天圣的老巢,就是王川的人发现的,不仅如此,事实上,他还找到了魁堂小五的藏身之所。
不过,他暂时没有将后面的消息上报,如果在与齐天圣交涉的过程中,魁堂小五溜了,自己的责任要小些吧?
毕竟对于马先生来说,救人更重要。
“齐老大,你是说,绑架我的同事,目的只是为了保护我们?”
同样的话,马子房已经问了第二十遍,而且一直保持着不友好的态度,以至于齐天圣得一遍一遍解释。对于面前的年轻人,他有些无奈,甚至不耐烦了。
“是,马先生,我再三强调,我和二公子的外家关系极好,你们刚进喜都,就被人盯上了,来不及通知,只好采取了手段。”
“然后我的两名同事失踪了,你却不能解释他们到哪里去了?”马子房步步紧逼。
本来,人已经找到了,没想到横生枝节,李东和小三儿不见了。
齐天圣怫然不悦:“你的同事不经过我同意,擅自离开这里,说不定会暴露我们,给我们带来了危险,我都不说了,你还揪着这事儿不放?”
“宾馆公交站点,绑架我的女同事,真的不是你派出去的人?”
“绝对不是,我抵达宾馆时,并没有注意你们还有人留下,只是跟着车队采取了行动,马先生,我们应该有基本的互信。”
互信这个词儿,齐天圣强调了好几遍。仿佛对方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相熟已久的合作伙伴,从一个老痞子口中,说出这个词儿,让马子房感到好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齐天圣对他们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不知道怎地,马子房就是没有好感。任何人,敢于对司玉端下手,已经犯了他的逆鳞。
“放在以前,没有人敢像马先生这样跟我说话。”齐天圣的话有些赌气了。
马子房笑了,细眼弯成一条缝:“感谢你对我朋友的照料,我们可以走了吗?”
“随便!”齐天圣摆摆手,跟这个年轻人纠缠,让他觉得又烦又累。
没料到马子房牵着司玉端站起,无来由长舌了一句:“英雄往事不用再提了吧?毕竟,你们住在这种地方,有点说不出来。”
一口气差点把人噎死,齐天圣瞳孔放大,双手撑在桌面上,如同一头老暮的狮子:“你在笑话我和我的兄弟们?
司玉端的手指,在他掌心轻挠,提醒他别太过分,但他似乎刻意要激怒齐天圣。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而是事实上如此。齐先生,像一只老鼠一般躲藏在地下,对手不敢斗,女人不敢救,我不知道,你的自信心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