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言一语间,皆为对方气概所敬,心心相惜,径自在细雨中聊了起来。
谢雨桐见此,心中一喜,在草房门口喊道:“若大哥,青羽哥哥,你们有甚么话,莫不能进屋里说吗?”
二人嘿嘿相视一笑,携手进入草房,杨青羽道:“草房简陋,实在对不住,料想大哥也不是富丽堂皇之人,兄弟这便让弟妹下将饭菜热一下。如此一番较量,大哥应该也是饿了,将就吃些饭菜!”
若长风哈哈大笑,道:“能在如此茅屋中与剑法绝世的杨兄弟对饮,实在是我若长风今生之最大快事啊!哈哈……”
谢雨桐热了饭菜端了上来,在杨青羽身边坐下,紧紧地挨着。
若长风解下酒囊,递一个给了杨青羽,道:“来,杨兄弟,我今日特意带来两个酒囊,便是为了与你痛饮。”
杨青羽接过酒囊,道:“又让大哥失望了,小弟因身疾早已戒酒多年,但今日有缘与大哥相见,勉强应付几口,还望大哥见谅!”
若长风一怔,道:“兄弟,你气息如此不稳,究竟什么原因?可否让仁兄为你把一把气脉!”
杨青羽伸出右手,显示出对若长风莫大的信任,对于大多数习武之人,臂腕有连通丹田之大穴,禁忌受制于人。若长风见他如此爽快地伸出右手,更觉此人大勇大智,心胸宽广,甚合自己秉性,心中不由感叹相见恨晚。
杨青羽道:“我这紊乱气息,从打习剑以来便已如此,身体却向来结实得很,应是没甚大碍!”
若长风切脉良久,眉头紧蹙,摇了摇头,道:“奇怪,我若长风平生为江湖中人切脉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脉象。”
“罢了!”杨青羽道:“先不管这些,若大哥,来,兄弟先敬你!”二人畅聊对饮,杨青羽虽不能多喝,但也惜若长风豪气干云,心中畅快,不免饮了几口。那南刀却是神交杜康,豪情万丈,几口下去,便已喝进半个皮囊。
突然,若长风眉头紧皱,右手握住长刀,低声道:“杨兄弟,你这附近可有旁人?”
杨青羽一怔,道:“山中多有野兽,除了我与雨桐,却是没有其他人居住,若大哥为何这样问?”
若长风眉头更是紧缩,又是低声道:“杨兄弟,我现在全身酥软,真气不畅,跟常人无异,想是这酒中不知何时被下了酥骨散。”
“啊……”杨青羽一惊,道:“何人如此卑鄙?”
哈哈哈……正说间,远处传来几声长笑!声音怪异。
三人走出茅屋,细雨中,五个蒙面人各持刀剑,站在远处。
其中一个矮个子道:“哈哈,魔教倒行逆施,作恶多端,蛊惑众生,堂堂的江南盟盟主若长风,居然却跟一个魔教堂主在此称兄道弟对坐畅饮,实乃我江湖正派之大不幸啊!”
若长风道:“你是何人?既然是正派人士,为何不敢以真面貌示人?”
那矮个子道:“若盟主,对不住了,我们对你确实没有加害之心,酒中酥骨散半日之后便可散去,我们这般做,只是担心你善恶不分,坏了我们的惩恶大事!”
“呸!”若长风大怒道:“什么名门正派,什么惩奸除恶,偷偷在我酒中下药,算甚么正派勾当?”
“若盟主此言差矣,在你酒中下药的可不是我们。你回去问一下你的好友司徒诩便知!”
“放屁!你们说摩尼教倒行逆施,作恶多端,你们可有拿上桌面的证据?
“证据?还需要什么证据?魔教趁泰山刀剑会之时,分路偷袭各大北方门派,洗劫各宗武功秘籍,火烧少林藏经阁,江湖尽人皆知,你身为江南各派盟主,岂会不知晓?陆凌风那小子盗取千佛山镇寺之宝《灵宝毕法》……”
“够了!”杨青羽长袖一挥,道:“我摩尼教从创始以来便以苍生为念,扶国扶民。我身为摩尼教清风堂堂主,更是掌控知晓我堂下之人的一言一行。至于其他堂口,堂主皆我兄弟,他们的所作所为光明磊落,我自会深信不疑,如此苟且之事绝不是他们所为!你们今日如此信口雌黄,却不知居心何在?”
“哈哈……杨堂主一句苍生为念便能遮盖魔教的种种罪恶吗?试问天下,谁人能够信服?”
“我信!”若长风大声道:“杨堂主光明磊落,他们教众绝不会做那些苟且之事?”
矮个子道:“哼!若盟主如此不变黑白的给魔教辩解,莫非对北方各大门派的罪行,你们江南盟也有参与不成……”
“混帐!”若长风大怒,拔刀欲出,顿觉真气不足,想是抽出刀来也无力战斗,遂咬牙叹气!
这时,只见那五人中一个高个子走出一步,挥剑刺向那还在喋喋不休的持刀矮个子,唰唰几声,收剑入鞘,那矮个子未来得及反应,青布落下,胸前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衣洞,俨然一个口字。众人皆知,那是让他勿要多言!
“你!”矮个子恼羞成怒,欲要拔刀而出,身旁白衣男子却倏然拔剑而出,速度极快,剑尖抵向矮个子手腕,怒视他良久,向杨青羽这边摆了摆头,示意他莫生事端,提醒他今日来意。
这两人两剑一出手,杨青羽已知来者不善,定是决心取了自己性命。他稍作平静,调息内力,顿觉得大不如平常,那酒中的酥骨散分量好足,自己虽饮了稍稍几口,却也逐渐散入全身,加上方才跟若长风酣战良久,体内的真气内力已减弱不少。更何况对方个个不是等闲之辈,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他不由望向谢雨桐,方才二人的对话仿佛又响在耳边,雨桐为了自己受尽千般委屈,难道自己真的难逃此劫,雨桐又怎么办?从矮个子的话中,他们不会为难若长风,但是雨桐呢?他们会怎样对她?
但见谢雨桐,却紧锁秀眉,眼睛直直的望向敌人,一言不语,仿佛呆了一般。
杨青羽来不及多想,越拖延身上的酥骨散越漫遍全身,他抽出长剑,道:“来吧,你们既然定了取我杨青羽性命,只管放马过来,但是这位姑娘出身名门,你们断不能伤她,不然……”
“少废话!”矮个子嚷道,“兄弟们上!”
话音刚落,五位不速之客齐身一跃而至,五把刀剑向杨青羽围攻而来。
杨青羽挥剑迎上,御动灵宝毕法真气要诀,剑舞纯阳十三式第二乘,与敌人激战在一起。几个回来下来,杨青羽心中暗想,这五人武功皆是一等高手,如不出所料,必皆在蓝衣盟御剑御刀两阁中排名前十。今日围攻,进退有序,显是已不知因何目的聚在一起,欲置自己于死地。
那五人虽是各怀绝技,起身围攻杨青羽,无奈他剑法卓越之极,一时占不到半点便宜。
杨青羽一个空当跳出重围,飞跃至谢雨桐身侧,欲带她脱身而去。
正在此时,山腰传来数人匆匆脚步声。
片刻,几个和尚身影从山崖边闪现出来。领头的便是且云大师,身后跟着痴言痴行。
继而,山腰里又传来群马奔驰之声。蹄声越来越响,数骑人马不邀自来。二人识得,来者却是大明寺一战的蓝衣盟数位护法堂主。他们一字排开,堵住了下山去路,
马蹄声却依旧陆陆续续,不到半刻时辰,原本人迹罕至的山谷站满了北方各派的人马。
谢雨桐大为诧异,北方各派几近悉数到齐,九峰山纯阳宫刘子银几人来了,蓬莱三仙来了,泰山派玉林道长一众来了,黄河帮众匪来了,少林寺数位僧人来了,尚有众多门派自己尚且叫不上名字。
更令她内心颤抖不停的是,仙剑山庄少庄主陈安邦也来了。
陈安邦站在众人当中,紧锁着眉头,眼睛直直地从远处望着她的结发妻子谢雨桐,嘴唇欲动,却迟迟未言一语,他该问甚么,从何问起,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刘子银道:“杨青羽,你果然躲着这里。趁你现在未死,赶紧把我们纯阳宫的灵宝毕法交出来。”
杨青羽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却听且云大师一声阿弥陀佛,道:“灵宝毕法乃当年纯阳真人留于我兴国寺的镇寺之宝,刘少侠为何偏偏说作是你纯阳宫之物?”
刘子银一声冷笑,道:“镇寺之宝?你可还有脸说。纯阳真人乃我九峰山纯阳宫之祖,他的著作当然便皆属于我纯阳宫。你们兴国寺不好生珍惜,还于纯阳宫乃是理所当然。”
且云大师道:“刘少侠何出此言,灵宝毕法乃纯阳真人倾心相赠,我寺深感万幸,待之如宝,岂有不好生珍惜之理?”
刘子银冷笑道:“哼!待之如宝,我看你这和尚假装痴呆,说起谎言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若待之如宝,为何让它流入魔教之手?”
且云大师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却听人群中一声喊道:“既然魔教人习了那灵宝毕法,我江湖正派自然也要习练,若是不然,日后如何能将那魔教一网打尽?”
这一声喊叫,顿时引来群声不断,“就是,杨青羽,赶紧将那灵宝毕法交出来。”“宝法乃我道家之物,理应归我道家先于习练。”“呸!我黄河帮既然倾巢出动,岂能空手而回!”……
转眼间,吵闹声骂声相继而来,山谷中乱作一团。
正在此时,蓝衣盟阵式中站出一人,大声道:“诸位大侠,莫要争吵!我乃蓝衣盟八宫之一离不凡,请允许我离某在此说几句。”
说来奇怪,这离不凡一句话,北方各派的争吵声顿时歇了下来,仅有些许不明厉害的小众兀自在那窃窃私语。
离宫主道:“如今灵宝毕法不幸落入魔教之手,实属遗憾。今日应我蓝衣盟之邀,各大名门正派来此,实为维护江湖正义,取这万恶的魔教堂主杨青羽的性命。至于灵宝毕法归属,我蓝衣盟自有安排,机会均等,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杨青羽心中顿时明白,自己即便剑术再高,也着实不需北方各派几乎全部出动,原来却与这灵宝毕法有关。
他想了片刻,望向那离宫主,道:“你们蓝衣盟绞尽脑汁想取我杨青羽性命,究竟为何?”
离宫主冷冷一笑,道:“这个还需要原因?你们魔教犯下如此十恶不赦之事,罄竹难书,如今,魔教已被我蓝衣盟带领的北方正派联盟剿灭,你身为魔教七堂之首清风堂堂主,当然亦不例外!”
杨青羽大惊,难道摩尼教真的被围攻,落得如此境地!他望向若长风,却见他皱眉也望着自己,一言不语,心中顿时明白离宫主此言绝非空穴来风。
想到此,他走上几步,望向且云大师,道:“且云大师,我那凌风兄弟为得经书有所失礼,杨某在此代他向你致歉。灵宝毕法虽救了我一时,却救不得我一世,杨某这便还你!”说罢,从怀中取出经书,轻手一掷,那灵宝毕法直直向且云大师飞去。
且与大师接过灵宝毕法,合于手中,低首片刻,叹道:“想不到纯阳真人的一部经书,我兴国寺尚未习过,却引起江湖如此争端,罪过罪过!”话音未落,双手骤然用力,撒向空中,原本好端端的灵宝毕法化作碎屑,随风飘散。
这变故突如其来,任北方正派云集,谁都未曾想到且与大师竟会将那灵宝毕法自行销毁,一时群雄哑然,细雨随风飘洒,落地有声。
良久,杨青羽一声大笑,对且云大师道:“向闻且云大师心无它物,一心向佛,确实名不虚传,着实让杨某佩服。”
说罢,面向蠢蠢欲动的北方各派,昂然道:“看这日之局面,我杨青羽绝无机会活着走出此地,那便也罢,在场的各位好汉,所有参与围攻我摩尼教堂口者,便请站出来,助我步兄弟们后尘而去。”
谢雨桐良久前便认定局势,早已泪水满面,心如刀绞,听到杨青羽这番言辞,嘴巴终于开口,道了一句“青羽哥哥!”
此时,她好想说一句,青羽哥哥,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但是她万分悲痛中却未失去理智,她不能说!
杨青羽回身深深望了一眼谢雨桐,“桐儿,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