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鼠在舞台的中心点起一炷香,那香萦绕而出的烟竟也是淡淡的金色,配合着金光璀璨的灵术,顿时整个拍卖会场仿佛蓬荜生辉,奇怪的笑声自光线里响了起来,声音含糊而混沌,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云潇小心的扯了扯萧千夜的袖子,两人一起抬头往天花板望去,在金光的作用下,只见天花板上的图案骤然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黑色荼蘼,淡淡的雾气如墨汁一样无声无息轻飘飘的洒落下来。
“黑色荼蘼……”云潇蹙眉沉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发出不可置信的低呼,“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厌泊岛养伤,烈王确实在种植一种黑色荼蘼,但是她也说过,那东西种了六百年一直没有开花,烈王自己也不清楚黑色荼蘼真正的功效,所以也仅仅是种在药田里并没有真的拿出来研制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黑色荼蘼的花纹,莫非那位山海集之主真的和烈王有关系?”
萧千夜担心的接道:“之前公孙晏所用的迷药也是以荼蘼为主,不过是灰色的,那东西致幻性就已经极强,但是屡禁不止,一直是黑市喜欢的迷魂药,尤其是人贩子这种职业,几乎人手都有,海市、山市原本就是飞垣规模最大的两个黑市,但他们到底和山海集有多少牵连就不好说了,毕竟飞垣一贯排外,就算有联络,也得是偷偷摸摸的,不能公开。”
“所以说呀,掌权者不作为,受苦的还是底层的百姓呀。”云潇轻轻笑了起来,看着他眨眨眼睛,补充道,“是不是,萧阁主?”
萧千夜抿抿唇没有回话,这些年他虽然恪尽职守,但那也仅限于军阁的任务罢了,百姓的生活如何他不关心,也不会轻易打破这么多年习以为常的阶级歧视,云潇摇摇头,感慨的问道,“那个人能改变飞垣吗?”
“那个人……”萧千夜低声重复,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人,淡淡回道,“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好人也坐不了他那个位置。”
“君主啊。”云潇呢喃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有几分凝重,然后长叹一声甩了甩脑袋,将心头的情绪无声压下,抬手指着那朵黑色荼蘼,小声说道:“那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你哥哥说过蜃楼一共有三层,可我们一路沿着那条山石径走到顶之后却只是用于拍卖的山博会,所谓‘一叶重楼’则是根本没有看见,若我猜的没错,那朵黑色荼蘼背后一定另有洞天。”
两人一齐望过去,黑色荼蘼的花瓣散发着细细的碎钻光泽,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透过山博会的天花板煞有兴致的盯着下方热闹沸腾的会场。
云潇托着下巴,似乎是片刻间没有想到什么头绪,只能说道:“会场我盯着,你上去看看吧。”
“不行。”萧千夜一口回绝,低道,“太危险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嗯……”云潇拖长了语调,心里是一阵踌躇,半天才认真看着他说道,“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止步不前,放心吧,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阿潇。”显然是被这一句话勾起了不愿回忆的过去,萧千夜艰难的握住古尘,又习惯性的碰了碰腰间的剑灵,云潇轻笑着,摆手说道,“雨蛟的目的是天香水的配方,他们一时半会不会罢手的,你快去上面好好打探一下,毒品已经在飞垣蔓延开了,绝对不能再流通到其它流岛,否则毒瘾之灾就再也无法控制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低道:“好,但你有任何危险,都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云潇乖乖的坐着,见他小心翼翼的离开位置,趁着周围水涨船高越来越热闹的气氛,无声无息的以光化之术消失在视线里,惊讶于他的术法修行比起从前精进不少,云潇倒是欣慰的笑了笑,继续紧盯着不远处雨蛟的行动,若是按照在西月茶庄那两人的说法,长老院此行应该是四人,但眼下只是两人静坐着,不停往面前的金银碟中加注投码。
眼见着两人眼前的金银碟已经高高堆起,云潇心中诧异不已,墟海干涸已经持续上千年,土地也在那样的转变中趋于贫瘠,长老院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么多的金钱,竟能游刃有余的在黑市这种地方一掷千金?
该不会是已经对依附的流岛下手了吧?墟海遍布四海八荒,如果真的如此,那眼下这么富足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那些被侵略的流岛又会如何?
想到这里,云潇依然只是沉着冷静的坐着,一边紧盯雨蛟,一边通过分魂大法默默感知着。
萧千夜离开山博会的竞拍场,直接就往后方堆放物品的货仓潜伏而去,然而这里已经是蜃楼的最高点,大哥口中的“一叶重楼”则完全不知方位,重楼本是一种中草药的名字,花梗从茎顶抽出,顶生一花,据说其生长的地方多为山地林下或路旁草从的阴湿处,因而时常会有大蛇盘踞附近守护,蜃楼第三层以此为名,莫非是有什么牵连?
胡思乱想的一刹,忽然就感觉耳边传来的“嘶嘶”蛇鸣,萧千夜屏住呼吸,上一次接触到那种冷血又粘稠的生物还是在昆仑山脚遭遇长生殿的灵蛇使,也正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算计,秋水师父和步师兄才才惨遭毒手,连无言谷天池水下的魔物也借势挣脱,坦白而言现在的他对这种生物是没有一点好感,甚至只是听到声音,都会感觉喉间泛起酸呕,分外难受。
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线索,他只有暂时隐忍下去,继续小心的摸索。
四下里很安静,和前面的主会场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那边的嘈杂不知被什么古怪的力量隔绝在外,一点也无法传过来。
但仔细观察之下,萧千夜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严重,总有什么地方特别违和,甚至让他情不自禁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明前场拍卖会上展出的东西皆是些人间罕见的稀奇珍品,怎么到了后方货仓反而一个也看不见了?匆匆一眼扫过去,堆积在地面上的也只是些寻常的瓷器玉石罢了,就连托盘都没有,更不要说专人看护了,所有的东西就那么随意的扔在地上,一文不值。
就在此时,“嘶嘶”的蛇鸣声已经近在耳边,他赶紧往旁边高大的货架处挪动脚步掩饰身形,本以为应该是仆人过来取商品,殊不料一抬眼竟然看见一根猩红的蛇信子从上方垂落,沾着蛇毒的唾液一滴滴的落在商品上,就好像有一双神奇的手轻拂而过,顿时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东西立马变得更加璀璨夺目,好像奇珍异宝一般让人惊叹!
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难怪黑市拍卖出去的东西总是人间罕见令人瞠目结舌,原来只是沾染了大蛇的毒液!这是什么厉害的障眼法,自己和云潇刚才都在前场,竟然毫无察觉商品全是假货!
嘶嘶……嘶嘶……
大蛇的声音充满危险,在舔舐完一地货物之后慢慢将蛇信子收回,萧千夜悄然追出,看见货仓的天花板也有一个相似的黑色荼蘼花纹,那只大蛇就是从花蕊中间探头而出,而眼下它就那么神奇的缩了回去,竟也没有破坏上层的建筑,心知这必然是某种未知的术法,萧千夜暗暗将力量集中在左手,古尘刺穿花蕊的一瞬,立即有一股凶狠的阴风从对面席卷而来,他努力稳住脚步,借势一跃,果然整个人像穿越了一个世界,顿时眼前陷入黑暗,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金银异瞳慢慢浮现,借着上天界的力量,萧千夜谨慎的盯着前方,那条大蛇盘踞着一株高大到离谱的重楼草,正在冲着他悠然的吐着蛇信子,而重楼草的顶端,也端坐一个矮小的老妇人。
“阁下什么来头?”老妇人的面色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因为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看清这个擅闯者的真实容貌,只是盯着那身华丽的银色狐裘大氅眼眸微微颤动,自言自语的说道,“老金跟我汇报,说是此番客人中来了一位皇室成员,我这山市也不是没接待过皇室的人,只不过阁下所穿狐裘是倾衣坊所制,那可是当今圣上专属的织坊,您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得到如此恩惠?”
萧千夜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反而是大步上前,唇边勾起感慨的笑,低道:“你才是让我惊讶,想不到这么多年连镜阁都无法彻底刨根的大黑市,坐镇其中威名远扬的山市楼主,竟然是一届老妇人。”
听见他这么不客气的说辞,老妇人咧嘴冷笑,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哼,非常不快的反驳道:“臭小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如此傲慢,想必也是权贵出身嚣张跋扈惯了吧,老妇人?呵……谁都有年华老去的时候,我自三十岁起执掌山市巨鳌,一晃眼九十年过去了,再怎么驻颜有术终究还是岁月不饶人呐,你到底是何目的?可知道这一叶重楼是山市禁地,不得邀请擅自闯入,想必已经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了!”
萧千夜这才暗暗吃惊,一百二十岁的老妇人?!飞垣自坠天落海,生命已经和下届普通人趋于一致,能活到八九十岁都算高寿了,竟然有人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老妇人撑着身体站起来,厌恶的看着下方的萧千夜,露出刻毒的笑,低低说道:“年轻人,你犯了女人最大的禁忌,看到了女人最难看的一面,至少也该等我化完妆、打扮一下再进来,那样的话兴许我还能放你离开,但是现在……你就留在这给我的重楼草做花肥吧!”
她一开口,大蛇飞扑过来,萧千夜侧身避过,古尘一横欲将大蛇拦腰砍断,就在此时,凭空杀出无数道锋利冷锐的冰刺,逼着他立马收刀回防,老妇人咯咯怪笑,那张脸在神奇的术法下开始慢慢变得年轻起来,她半掩着嘴,却依然张扬的道:“真罗此行一无所获,想必回去要遭同族嗤笑了,但我愿意支付高额雇佣金,只要你们除掉这个见到我真实面容的男人。”
萧千夜无暇关心周围荡起的凛冽杀气,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妇人的变化,重楼草中心花蕊处悠然荡出一缕白烟,正在被她从鼻中吸入!
吸魂!
赫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样恶毒的术法,萧千夜立马向前跃出,一击逼退暗处隐匿的影杀者,手起刀落竟是将那株重楼直接砍断!
夜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