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怔愣的盯着流云,目不斜视,胸中怒火中烧,眼神没有温度。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你说清楚可以吗?不要动不动就给我扣帽子,不明不白的我也很委屈。”落雪摇着流云的胳膊,试图跟他沟通。
“你烦不烦?”流云猛的睁开眼睛看向落雪,透着狠厉。
落雪挪动身体,正面对着流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莫名其妙的闹脾气,是因为什么?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你让我怎么办呢?最起码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发火吧?”落雪声音哽咽,压抑着要哭的冲动。
在不在乎你的人跟前,眼泪就是伪装。
“你,一天天的只有你委屈!”
“那你想让我怎么着?这个家你还让我继续待下去还是逼着我离开?”不能沟通,不能解决,问题怎么处理。
“你爱待不待,不愿意待着就走!”流云扭头侧身,脸对着墙面。
其实落雪隐约猜到流云闹脾气的原因,因为今天小姑子她们过来和流云在一起待着,前段时间没有这样闹脾气。
“应该是因为钱。”
其实不是应该,是肯定。
在流云和落雪吵架前落雪因为信用卡还款,从流黎那儿借过三千块钱还款。当时说的是用过以后立马就还,就不用通过流云了,落雪不想他因为债务担心自己徒增压力。
在还完卡取出来的当日妹妹落瑶卡片还款到期。虽然已还最低还款,但是妹妹做财务,不想留下风险想一次性完成还款。
落雪琢磨,在自己用的时候妹妹毫不吝啬的帮自己,如今既然人家要求那就处理好。
落雪把三千块钱存到妹妹卡上,又从两个同学那儿拆借着完成还款。
当时妹妹的话不好听!甚至说的特别难听,落雪没有反驳,因为问题出在自己这儿。“做,就对了!”
那天因为还款,落雪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哭腔,找人借钱真的太难了!
“在我最需要人的时候举目无亲,能帮助自己的从来不是最亲的人,而是朋友、同学!可是家人哪个有事儿我不是尽力忙活,跑前跑后?”那是一种孤立无援的绝望。
出嫁前,落雪从未因为钱而发愁,但是自己混成这个落魄境地。
有那么一瞬,落雪是后悔的。有钱的时候从来没有拿钱当钱。不是不在乎,而是心疼父母不易,希望老公不再奔波。
“可如今,谁能理解?亲人不亲!家人不近。老公嫌弃!父母埋怨!姐妹责备!我到底为什么?”想起往事,想起自己的处境落雪还是流下眼泪。
把错误归结于自己,不怪任何人。
“既然你不希望我待在家里,我还是走吧!只是这么多年夫妻,我什么人,什么脾气你真的不了解吗?你怎么从来不问问我!哪怕你对我有一点儿信任也好!”落雪重新换好已经脱下的衣服,拎着包走进夜色里。
山村的夜,时不时传来狗叫声,只是声音遥远,平添空寂。
腮边眼泪划过,落雪倔强的抬起头。群星闪烁,仿佛一群调皮的孩子,叽叽喳喳成为争吵夫妻的看客。
“唉!”呼出心中的烦闷。
“22:38分,我走了孩子怎么办?”想起心怡落雪拨出号码。
“心儿,你睡了吗?我走啊,你怎么着?”每次女儿回来总会被公公气的大哭,或者爷俩大吵一架,婆婆和流云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心怡一顿指责,最后孩子大哭。
“妈妈,我跟你走吧!”落雪在门口接上心怡,母女俩离开。
车灯晃过公婆的房门前,直到落雪到县城没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
以前半夜出门公婆会出来劝阻,甚至会打电话问是否安全。
如今都保持沉默。
落雪明白,“流云的脾气源于家里。自从建房子后,父亲没有参与,他们一家人阴阳怪气,鼻子不是鼻子,整天耷拉着脸!我只是装做看不出来罢了!可是,能怎么样呢!”
“这道坎过不去,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落雪不止一次的想着。“做好自己就好,其他人我不能左右!”
23:20,到家。
“睡吧丫头!”落雪看着睡眼朦胧的心怡,内心无比自责。
“如果分开孩子怎么办?真是煎熬!”落雪翻来覆去睡不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落雪的生活里没有“贺涵”,吃喝拉撒全凭自己。无论黑夜多么无助,太阳出来照常上班。
到单位以后,落雪发现今天自己预检分诊门口值班。
非常时期,对每个就诊病人严查,“健康码、行程码、疫苗接种码、场所码”全部查验才能放行。
在临近中午的时间,终于能闲下来。
落雪给以前的一个同事发信息,“您好,能帮我倒点儿钱吗?我付利息!”这种借钱的事儿简直太丢人了:自己难堪,别人为难。
时间不长对方打来电话:“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事儿了吗?需要多少?我这儿没有,在我媳妇儿卡里,回家我跟她说一下!”
“好的,一万五就行!”落雪回复。
“行,我这儿有些忙,等晚上下班。家里有现金,你到小区来拿!”于飞是以前的同事,为人仗义,热心肠。
“好的。”
落雪心里的石头落地,总算有着落不用再发愁。
下班后落雪到新起点画室接女儿,到同事住的鑫淼小区。
“丫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妈妈去办点事儿!”落雪先去超市买了一件“特伦舒”牛奶和两个哈密瓜。
初到人家小区空着手不礼貌。
结账后落雪联系于飞,“你在哪儿呢?”
“在家呢!你家里来吧,我媳妇儿也在!”
“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到您家楼下!”落雪觉得到人家家里终究有些不太合适。
“行,那我给你拿下去。”于飞告诉落雪在那儿等着,就挂断电话。
电话里自卑还好,都不会有见面借钱这种强烈的窘迫感。落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他妈的丢人了!”
“弟妹,你没事儿吧?”见面以后于飞询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落雪听的出对方的担忧。
“我媳妇儿说这个社会很复杂,你这人挺单纯,别再被人骗了!”于飞转达家人的担心,“你没做什么投资吧?这年头稳当点儿,不要瞎投资!”
“跟嫂子说,我没事儿,不投资。就是遇到些困难!”落雪很感动,被人关心竟然不是家里人。
“这是你,如果你家属来拿钱,虽然跟他更熟,我是不会给他的!他那个人不靠谱!”对于于飞的评价落雪深有体会。
“如果他不问,您不要说,我还的时候付利息!”落雪叮嘱。
“我知道,我们现在不怎么联系!你没事儿就行,不够再说话。我们再另一个小区又买了套房子,现在这个钱不用,放着也是放着。”于飞的话说的是自己,却像投在落雪心中的炸弹,具有强大威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规划,人家两个女儿,媳妇儿是老师,都在事业单位上班,都是靠着领工资,人家都有第二套房产。”落雪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这是一种无以言表的辛酸与无奈,“十六年了,我跟着流云有什么?除了账目还是账目,一次次的帮他,可到头来自己一无所有。”
“谢谢于哥!”落雪想着告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时间再去看嫂子。”
“行,去忙吧。”
一番推辞下,于飞留下落雪提来的东西。
“真是的,买什么东西,太见外!那行,你慢点儿!”
落雪转身离开。
打开信封拿出钱存到银行卡里,把信封郑重的叠好放进书包的内兜。“这是一份沉重的人情,更有对方的信任。信封保留是感激,更是提醒!”
做好一切落雪返回车上。
“妈妈,你去做什么了?这么久!”心怡等的有些着急。
“妈妈没事儿!”说话间落雪拿起手机,翻到流黎的微信对话框,直接转账:3100。
退出微信打开通讯录,翻出备注“过儿”拨出。
“喂,嗯!”流云接通。
“我把钱给你妹妹转过去了!你让她收一下。”说完落雪挂断电话。
落雪觉得有什么事儿,流黎可以直接开口跟自己说,没必要让她哥那儿绕这么个弯儿,让流云发这么大火。
还有就是之前落雪已经跟流黎解释过迟还款的事儿,说了发工资以后就给她。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到底是无心的呢还是怎么回事儿?
在落雪心中,公婆以前总说:“一家人,不要把自己当外人!”落雪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可事情成为这个样子,终究还是外人。
婆婆眼中的“不是外人”是这个样子:落雪和流云吵架,如果落雪胜了就是没有夫妻情分;流云欺负了落雪就是天底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
这样的家长怎么说都有些护短,而且时不时搅和落雪流云之间的事儿。每当落雪说出心里想法的时候,流云就会向着母亲。指责落雪不懂孝道,不孝顺公婆。
为了夫妻和睦不吵架,落雪忍下所有,只是在单位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流云觉得落雪不顾家,可是“先有丈夫的护妻之意,才有妻子的顾家之情。”
落雪在刻意的逃避,她不想每次回家面临的都是老公左边坐着母亲,右边坐着妹妹的场景。每个人都乐于见到母慈子孝,但是每当落雪到跟前,她们之前讨论的话题都会戛然而止,这让落雪反感。
后来能晚回家就晚回家。
“你嫂以前值班,总算熬到不用值班了,又每天加班,她是能回来多晚就多晚,这是有多讨厌这个家!”流云当着落雪抱怨过几次,流黎笑着,落雪没有说话。
有些话不能说,明明是沟通的话语,到了流云那儿理解成对他妈妈和妹妹的指责。“在你眼里我们家人谁对你也不行,我爸不行,我娘不行,我妹妹也不行!既然谁也入不了你的眼,你待在这家里干嘛呢?”
每当这个时候落雪都张着嘴巴,很惊讶,“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别说了!”总是得到流云这样的话,要不就是吵架,再接着冷战、微信被拉黑、删除。
落雪不解,“流云其实属于简单的人,没有过多的算计与心机,怎么相处起来这么费劲!”
流云甚至怀疑落雪有外遇,他是真的不懂:落雪对流云的感情和深沉。只是有些话不想说出口,也没有精力。
“输了三十万的官司,流云工资被执行,孩子的花费、日常开销、还有开药房赔掉的钱、车款,哪一项都不是小数目!”想起这些落雪觉得心口被压着石头,只想机械的挣钱,没有其他。“还完账目,拥有一个三口之家。”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想起家里种种,一个字:烦!
解决不掉的就留给时间吧。
“丫头,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落雪笑着对心怡说。
“怎么啦?妈妈”心怡眼睛眨呀眨的扮着鬼脸。
“你看啊,你们班主任带了你三年,多亏他的鞭策与鼓励,你才能有机会上高中,不然以你这个性子,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哭呢!”落雪乐了,“咱们去给宋老师送个锦旗怎么样?”
“啊?这样啊?”心怡惊讶,“以前没有听说过给老师送的!”
“你看,非常时期重病毒感染两年多,妈妈一直忙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师在管你!宋老师的付出都精力比我们家长都多!”落雪说的是实情,“妈妈,真的特别感激班主任宋老师,他是一位负责任的好老师!”
“妈,你说的是呦!我就觉得我们班主对我管的可严格呢!甚至,那个,他比我爸管的我都多!”心怡红了眼眶,扭头看向车窗外。
“是,你爸不是一直忙吗!”落雪不希望心怡对她爸爸有意见。
“他忙!他忙什么呢?”心怡提起流云情绪有些激动。
“你爸忙着给咱们挣钱呢!他干的事儿不能在家待着。”落雪解释。
“挣钱,挣钱!从我上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忙着不见人影的挣钱,他挣得钱呢?”心怡控诉,“我小学六年也没有接我几次,你知道吗妈妈?我们有的同学甚至觉得我是单亲家庭!觉得我没有爸爸!”
孩子哭了,说出的这些话应该是憋在心里太久。肩膀随着抽泣声上下浮动。
“好了丫头,不哭了!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落雪靠边停车,抚摸着心怡的脑袋。
“那咱们去看看我们老师吧,就给他送锦旗!说实话,我也是多亏了他!就这样毕业了,我还真的舍不得!”心怡破涕为笑。
“好,就这样!题字你来选内容,你想想写什么合适,能表达你的心意的。”落雪发动车辆,“那,咱们现在去文印店看看!”
“嗯!”
“我们单位有一家经常合作的文印店,在那儿做锦旗吧,就是有点儿远,在东环!”落雪像是对着心怡说,又像喃喃自语。“不知道下班了没有?去看看吧!”
“哎,我有林艺彩信微信,我问问。”落雪拿出手机联系。
“过来吧姐,我们还没到时间呢!”对方给出答案落雪才开车往东环行驶。
在等红绿灯的途中,手机微信有消息提示:“叮咚!”
“妈妈,我看看是什么!”心怡拿起手机。
“哎,妈妈!”心怡兴奋的说着,“我小姑给你转回来一百块钱!”
“啊?”落雪拿过手机,流黎微信对话框显示:3000元已被领取。对方转账100。
“妈妈,收吗?”心怡问。
“别收了,给你姑退回去吧!”落雪多转给流黎一百,有感激也有歉意。
“妈妈,收了啊!”心怡点击收款。
在拐弯儿到林艺彩信时,落雪听到心怡的话,“哎?你这孩子!”
“走吧,她是我姑,又不是别人!”心怡说完跑过来挽住落雪胳膊,娘俩向店门走去。
女老板笑脸相迎,“姐,您过来了!您说的做锦旗?”
“对,给孩子班主任!”落雪环视墙上展示的样板。“我想要那种亮红色,不要暗红色,那个暗红色的不怎么好看!”
“行,按您的意愿来,保证您满意!”女老板很漂亮,说话很温柔,白净的皮肤,整个人很舒服,跟她说话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关键是人家是做事业的独立女强人,看着却是女人味十足的小女人。
落雪把选好的题字发给林艺,“什么时候来取?”
“姐,明天这个时间过来就行,我们需要排版,给您设计。回头做好我发信息告诉您再过来!”
“行,那您忙!我等你消息!”
“慢走,姐!”
落雪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回头仔细打量着忙碌于业务中的女老板,“林艺开着两家店,也确实能干,但看起来却是一副温柔面孔。女人的可以干练也可以温柔!”
落雪沉思着走出彩印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