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霖那天明显是强忍怒火走的,楚亦澜也不知自己是否说错话又得罪了他,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
试问,谁会愿意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同性一次又一次的强行触碰自己?
沈应霖没有再来,苏赞和宋行渊也没出现过,哪怕楚亦澜想去找宋行渊把事情问清楚都找不到机会。
还有这几天苏公馆也很奇怪,除了照顾他的那几个佣人外,其余人都不见了,整个苏公馆仿佛一夜之间全都走空了似的。
偏偏没有沈应霖的命令,楚亦澜也没办法离开苏公馆一步,若是可以他真的一天都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隔开伤口,简单的擦完身子,重新上完药,一系列忙完脸上又冒出了不少虚汗。
楚亦澜站在洗脸池前用冷水又冲洗了下脸上的汗,擦掉镜子上的水雾,默不作声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水珠从病态苍白的脸上一点点的滑落到下巴,睫毛湿漉漉的也挂着水珠,楚亦澜随手抹了把眼睛,然后将被湿润的发丝拂到脑后,更清晰的打量着镜子里的这张脸。
细长的柳叶眼尾晕染着浅浅的薄红,眼角下那颗被打湿的红色泪痣在灯光下越发绯红昳丽,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长在眼角下方的黑色泪痣倒是很常见,偏偏他的这颗是红色,而且挖了一次还能再长出来……
宋行渊说父亲的泪痣也被他挖掉过一次,以至于后来的照片上再也不曾见过他的红色泪痣。
还有那个叫白朔雁的,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宋行渊字里行间说他与沈应霖的相识是一场有预谋的算计?
随着宋行渊这个人的出现,也给楚亦澜带了许多无法解释的问题。
“宋行渊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父亲的事?我跟白朔雁为什么会长的这么相似?我的容貌与父亲也极其相似,难不成白朔雁也是……”
不应该啊,他与白朔雁从来没见过面,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父亲也从不曾讲过他有什么双胞胎弟弟或者哥哥,可为什么他们三人会长得这么像?
再者,如果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为什么白朔雁是在白家长大的,而不是在父亲身边呢?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无法得到解答。
洗脸池上放着他割开纱布用的刀子,楚亦澜鬼使神差的将刀子拿起来抵在了自己的眼角边上。
总觉得一切原因都是因为这颗痣,沈应霖也极其讨厌这颗红色泪痣。
若是没有这颗泪痣,他跟白朔雁之间就有了区别,是不是就能好过一点了……
楚亦澜轻呼口气,正下定决心要忍痛下手将这颗泪痣挖了,浴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门柄都被踢的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借着水力滑出去老远。
男人一脸阴翳,熨烫整齐的黑色大衣上沾着冷冷的寒意,喷着发胶的黑发上也沾了不少的水珠,带着初春夜雨的微寒湿气。
外面下雨了么?
他在浴室,倒是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沈应霖看到他手里拿着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拿刀做什么?”
握着刀柄的手缩了下一下,楚亦澜惊慌失措的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我,我不是要自|杀。”
沈应霖上前一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命令道:“楚亦澜,把刀给我!”
楚亦澜被他这副凶狠暴怒的样子吓到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担心沈应霖误会他是要自|杀会折磨宣晴宣瑜,连忙支支吾吾的解释:“我真的不是要自|杀,我只是想把这颗痣挖了。”
沈应霖瞥了眼他眼角的泪痣,右眼角下的那块白的扎眼的肌肤上有一小道口子在流血,“谁允许你动它的?”
深邃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被他发寒的声音冻到,楚亦澜瞳孔一缩,只觉得从胸腔散发的冷意瞬间席卷全身,说话时更是语无伦次,慌乱到喉咙发紧:
“你不喜欢这颗红色泪痣,我把它挖了,你看不见它,是不是就能少折磨我一点,我能不能好过一点……”
“不可能!”沈应霖又上前一步,望着楚亦澜的眼神透着警告,一字一顿道,“把刀,给我。”
楚亦澜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啊,伤害自己讨好他人,关键这人连他是生是死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在乎一颗红痣?
真是昏了头,异想天开了,沈应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颗痣就会对他高抬贵手?
“所以,就这么下去么?”楚亦澜神色有些难堪,更加困难的开口,“沈应霖,我就该这么痛苦、绝望的活下去么,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愣神间,刀子被沈应霖迅速抢了过去,楚亦澜也不在意,只是心里难受的很,低着头也不再去看站在面前的凶神。
沈应霖沉沉的看他一眼,男人湿发凌乱,睡衣领口敞开露出雪白精致的锁骨,浓密的睫毛颤的厉害,眼尾变得通红,爬在眼白上的血丝也更多了,他死死咬着干白的嘴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沈应霖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冲着他抬了下下巴,语气稍稍软了些,但还是命令意味明显:“回去休息!”
“知道了!”
楚亦澜落寞的应了一声,望着地面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若被困在无尽的迷惑之中,绕过沈应霖,晃晃悠悠的往房间里走去。
沈应霖转过身望着楚亦澜的背影,衣服宽松的很,显得他身体越发单薄纤瘦,摇摇欲坠的身体单薄仿佛再刮一点风就能吹倒了似的,如果刮台风,他这样的身体必定一下就被刮飞了吧?
这才留意到他的腿脚走的有些不太方便,右腿膝盖好似不能弯曲,每走一步都特别艰难似的。
他的腿也受了伤吧?
沈应霖猛然想起他好像从来没关注过楚亦澜哪里受过伤,哪里上了夹板,哪里又流过血,留了疤……
在他看来,只要没死,还有一条命在,无论再严重的伤口总有愈合的一天,总归都要恢复,关不关心又有什么意义?
但他走的实在是太碍眼了。
就在沈应霖有要将他抱回去的想法时,楚亦澜已经绕过拐角回了房间,他为突然冒出的想法拧了下眉,紧步跟了上去。
似是知道他会来,房间门只是半掩着并没有关上。
房间里并不算太冷,但楚亦澜还是紧紧裹着被子背对着门口。
“楚亦澜……”
听到他的声音,楚亦澜没有转身,肩膀小幅度的抽动了一下,紧抓着被子的手指攥的根根泛白。
抓的这么紧,这下倒是不怕手疼了。
沈应霖坐到床边,轻轻掰了一下楚亦澜的肩膀,又叫了他一声:“楚亦澜。”
楚亦澜还是没有理会,刚打开他的手要把被子蒙在头上,被子就被他拽住。
“我叫你,你听不到?”沈应霖有些恼,一把拽开被子,却见白色的枕头上洇出的深色水点,水点迅速扩散连成大片潮湿的水痕,他愣住了,“楚亦澜,你,你哭了?”
眼泪还在继续从无法承受重量的眼眶中大颗大颗的滑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的晕染出一个又一个很深的水痕。
除了在床上因为情欲被侵入到身体最深处而无法控制流淌出的生理泪水外,沈应霖没见楚亦澜哭过。
楚亦澜一直是个很能隐忍的人,哪怕为了弟弟妹妹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卑微乞怜也没有掉过眼泪。
但现在,他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毫无预兆的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沈应霖一阵莫名揪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劝他。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过后,沈应霖掀开被子将挡在脸上,缩在一起的身子强行打开,两只纤细的胳膊被他强行的按在枕头上。
“你哭什么?”沈应霖不理解,除了在床上,以往再怎么逼着他,他都不会哭的,怎么今天哭的这么伤心,这么厉害,他不可思议的声调有些发颤,“你,你别哭了。”
楚亦澜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可他就是觉得难受,心里很难受到想死,也不知怎的就控制不住眼泪了。
不准他跑,不准他自|杀,还不准哭?
他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疯子啊,这个不准那个不许的?
沈应霖看了眼被他攥红的手腕,心哂皮肤还是这么敏感,一掐就红,“怎么,你现在觉得委屈了?”
楚亦澜挣扎着想要从他手里挣脱,但就算平常他没有受伤,力气压根也比不过沈应霖,遑论现在满身都疼,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便偏过头去,抽噎了两声。
“怎么,我不能委屈么?”楚亦澜轻微的喘着气,双眼哭的赤红,突然情绪失控的大吼道,“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没有害过你,没有对不起你,你这么残忍的对我,这公平么?我为什么不能委屈,凭什么就不能委屈?”
明明知道自己没资格跟沈应霖这般大呼小叫,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情绪,仿佛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一瞬间喷涌而出,不爆发他就要被逼疯了。
沈应霖也怔住了,楚亦澜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这么歇斯底里的大声嘶吼,“你……”
紧抓着楚亦澜手腕的手松开,沈应霖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任由楚亦澜一把推开他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沈应霖脸色发青,本应该狠狠教训他一顿,可他却像是被下了定身咒,整个人呆若木鸡,连悬在空中的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沈应霖没再说话,气氛变得僵冷沉默,只有楚亦澜时不时因为忍不住而发出的一两声抽噎。
楚亦澜哭的厉害,枕头都湿透了,等他哭得脑袋发昏,哭的累了,也没听到沈应霖的声音。
他还以为沈应霖已经走了,但没多久,身边凹了一片下来,一双手绕过他的腰腹将他抱在了怀里,他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
沈应霖又不是一次两次在他伤没恢复,身体没痊愈的情况下强要他了,方才又吼了他,怕是今天晚上也逃不过了。
楚亦澜眼底昏暗,满是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沈应霖的下一个动作。
等了半天,身后的人却只是将他轻轻的抱着,并没有要碰的意思。
男人的呼吸渐近,略带寒意的气息打在他的耳边,让楚亦澜紧张的身子颤抖起来,男人却只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