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严观察了几天发现,楚亦澜自醒来后每天不是坐在窗口晒着太阳,就是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睡觉,偶尔会拿着手机发发短信,给宣晴打打电话。
最重要的是他非常配合检查,准时准点吃药,一声抱怨都没有。
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到这次事件的影响,若是旁人遇到这种事怎么着也得缓和好久,心惊胆战许久,或者对沈应霖恨之入骨,唯恐避之不及,但这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耿严双手抱胸的站在门口,望着楚亦澜小口小口的吃着青菜粥,不禁摇头‘啧’了声:
“这楚亦澜的脾气也真是怪,那么多上等进口的山珍海味不吃,偏偏爱吃楼下食堂八块钱一份的青菜粥,还有那两块钱一袋的腌萝卜干。”
青菜粥他尝过基本没什么味儿,跟买不起盐似的索然无味,萝卜干也吃过一次,相反的,萝卜干咸的要命,又跟那盐不要钱似的。
这两玩意儿搭配在一起味道不怎么样,反正他不爱吃。
“腌制品吃多了,对你伤口恢复没有太大的好处。”
见楚亦澜将吃完的碗放到桌子上,耿严才推门进去。
楚亦澜将萝卜干的袋子扔到垃圾桶里,抽了张湿巾擦着手,“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至少还得再观察个两三天,等最后一次检查做完没什么问题了,你就可以出院了。”
耿严一把将凳子拉过来倒坐着,胳膊搭在椅背上打量着楚亦澜。
从他的角度看去,楚亦澜脸颊消瘦得厉害,下颌骨线条凸出却更加鲜明优美,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呈现一种浅浅的病态紫,皮肤白的过分,这么一看脸上那些青色的毛细血管都能数得清清楚。
最夺睛的,是右眼角下逐渐长出来的红色泪痣。
怪不得沈应霖会被白朔雁迷的神魂颠倒,这张脸真是他妈的太漂亮了,漂亮的就跟一幅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似的。
楚亦澜与白朔雁虽长得一样,但两人的气质那可真是天差地别,他非常反感厌恶白朔雁那张脸,却更欣赏楚亦澜这张冷冷淡淡的脸。
耿严看不够似的盯着楚亦澜看了半晌,下意识的说了句:“还是太瘦了,脸上还是有点肉看起来更漂亮。”
“什么?”楚亦澜转过头,疑惑的目光扫向了他。
楚亦澜神情温和却疏远,那双漂亮的眼睛格外盈澈明亮,看的耿严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愣了下,耿严赶紧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道:“额,没,没什么。”
尴尬的摸了下鼻子,视线却在楚亦澜漂亮的薄唇上停留了片刻,他把手圈起来放到嘴边轻声咳嗽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为掩饰住狂躁不止的情绪,耿严立即转移话题。
“楚亦澜,你有没有想过稍微顺从他一些,或者跟他求个饶、撒撒娇,他也能对你好些,再不济,至少不会让你遍体鳞伤吧。”
楚亦澜闻言只是微微挑了下眼皮,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凝聚起的黑云,不咸不淡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顺从过他?”
现实是无论他怎么顺从,怎么听话,只要他拥有这张令沈应霖憎恶的脸,沈应霖就永远不会善待于他。
对于沈应霖来说,他不过是仇恨的替代者,情欲的宣泄者,利益的牺牲者,越是顺从,下场恐怕只会越惨。
楚亦澜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的就像在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耿医生不也同样憎恶这张脸,恨不得将我杀了?”
耿严不由得心虚:“杀你,倒也没有那个想法,最多就想折磨折磨你,看你倒霉罢了,不过那也是以前了……”
楚亦澜有些意外,不过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全然不在意:“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并不在乎你们的想法。”
耿严猛然僵了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里不太是个滋味儿,“所以,不管沈应霖如何虐待你,逼|迫你,你也不会在乎他的想法,也不会在意他对你的厌恶,你就一点不觉得难受,不会心痛么?”
楚亦澜重新将视线移落在耿严身上,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难受,为什么要心痛?”
“虽说你是被迫留在沈应霖身边的,但你……”
耿严顿了顿,问,“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对他就没有一丝心动?就没有一点点喜欢过他?或者怨恨他把你当做替身什么的?”
“耿医生,你在说笑?”
楚亦澜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声音冷冽的就像是冷冻的冰渣子,却是很难得的跟耿严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说:“我跟他之间,本就是迫于无奈之下的一场不平等的交易关系,我既不喜欢他,也不爱他,更不会分出多余的时间,浪费精力去恨他怨他,无论他对我是好是坏,是温柔似水还是恶劣凶残,我都不在乎不在意,他于我而言不过是……”
不过是一条性情恶劣,脾气暴躁不定,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一条公狗。
狗咬了他,他没办法反咬回去,但可以把这条狗当做空气视而不见。
楚亦澜没有直接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沈应霖来了,而且就在门外。
果然,没听到后半句,门再次被推开。
沈应霖一身寒意的从外面进来,饶有兴趣的冷视着楚亦澜:“不过是什么?”
楚亦澜眼睛都没抬,往后倚靠在床头,淡淡地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耿严注意到楚亦澜往后靠的时候,顺带抓过被子盖在身上,手指攥着被角,力气大到关节隐隐发白。
他很想提醒楚亦澜,他的手指关节还没完全恢复不适合这么用力,碍于沈应霖在场,终是没说出口。
病房里的气氛不太对劲,耿严更担心自己一会儿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他是不会为了楚亦澜再次得罪沈应霖的,却也不想亲眼看到楚亦澜被惩罚的画面。
“那个……”看着楚亦澜平静的侧脸,耿严拽开椅子站起来假装检查了一下吊水瓶,“你们聊,一会儿我再让护士过来换药水。”
沈应霖敏锐的望了耿严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走到楚亦澜的病床前,身体前倾抬手捏住楚亦澜的下巴,将他看向窗外的脸强行扭了过来。
“呵,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倒是形容的很恰当。”沈应霖勾唇笑了起来,粗糙的拇指摸了摸楚亦澜削瘦的脸颊,语气虽缓,但冷:“楚亦澜,你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救了我?”
“是!”楚亦澜毫不掩饰自己的后悔,不惧的盯着沈应霖,“我很后悔救了你,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会把你扔出门外,扔的远远的,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会!”沈应霖用力搓揉着楚亦澜的唇角,直至把浅紫色的嘴唇揉捏成了淡粉色,“我这般对你,你却连恨都懒得恨我,这样的人绝不会见死不救。”
“因为你不配我在你身上投注任何情感,哪怕是最不值钱的恨。”
下巴被捏的生疼,楚亦澜也只是轻微拧了下眉头,冷漠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抵触和厌恶:“沈应霖,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因为恨,把自己变成一个没血没肉,是非不分的怪物。”
“想要让一个人恨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沈应霖笑起来,笑容说不出的阴冷,冰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楚亦澜的脸,用手背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楚亦澜,希望你以后还能继续保持这样,永远不会浪费你宝贵的时间来恨我。”
耿严并没有走,他一直待在门外,时刻注意着里面的情况。
如果沈应霖真的要动手,他不能出面,但他能找人以换药的借口进去阻止一下。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暴力的声音。
正松口气准备走,却听到里面传来布料被撕毁的声音,而后是一声声隐忍的呻|吟……
他没有去看,也不敢去看,闭了闭眼睛,无声的叹息后逃也似的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