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皇帝刘塬也知道大爷党想要做什么了。
此时三皇子也从班列里走了出来,言道:“儿臣附议。儿臣觉得应该赏杜家一名孝廉以嘉其义!”
吏部侍郎林从南匆忙走了出来,他可不想让大爷党拿着旨圣去向杜家逼捐。
林从南说道:“臣吏部侍郎林从南,有事启奏!”
刘塬言道:“林爱卿讲来即是。”
林从南走到了殿中央来,他抖擞了一下身资,说道:“臣闻晋以寡德,世家为凭,不明于训,失承天序。堕三祖之业,倾四海之土。此无公明而妄举世家之仕,任无能之辈所以为然。名曰孝廉,实无孝廉之可!”
林从南的脾气大,说话自然也是犀利。
他的意思是举孝廉从汉朝以后就名存实亡了。
能当上官的全都是那些不知其职的世家子弟。
林从南接着说:“自隋起科举,唐而盛之。我朝以此为例,路无遗贤,方有长安名盛之景,洛阳安康之象。虽有其灾,百姓共勉,力能挽澜。若再启孝廉之举,则颓庸之才必冗于衙属,轻孚之士共淫于寺祠,此亡国之举,社稷之难也。望皇上省之查之!”
林从南一眼就看出大皇子与三皇子的伎俩。
但他反对的却不是以杜家无功或是无人才不能举荐入朝的借口进行反驳,因为那样的说辞极有可能会让杜家与东宫产生某些嫌隙。
林从南的办法是从大皇子与三皇子的语句里找语病与弱点来进行反驳。
毕竟林从南是科举出身,这引经据典的本事可比大皇子与三皇子强太多了。
大皇子与三皇子没可能在这上面说过林从南。
正此时,刑部尚书方孝夫从班列里走了出来。
“臣刑部尚书方孝夫,有本要奏!”
刘塬现在是完全看清楚了,这又是一场党争。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讲来。”
那方孝夫在殿中间站好位置,看了一眼那林从南之后,对着刘塬低下头来。
他恭敬地说道:“孝廉之举确不应再有,而今之议非在孝廉,乃是奉赞乡绅,慰勉其心,劢之其志,驱厄保民,而共患此难也!京兆杜家,人才辈出,当赐赏其义,保举其功。”
林从南反驳道:“灾初,皇上圣旨,令礼部陆尚书举贤,若有捐礼崇德、助民旷世者,授以功名。若杜家真有其善举,家中又有贤良之人,礼部自会筹之,不必刑部同僚费心!”
方孝夫又说道:“士绅念皇上恩威,愿捐资之于国、济赈之于民,若不颂其民德,何以张怀崇古?杜家人才济济引荐一二为皇上牧民,有何为过?”
“科举之道,选拔能仕,族中众丁若有其才皇上必用之,何必纷纷自言其贤?”
林从南说着将手一抬,指着礼部侍郎杜春秋说道:
“杜家是有贤能之人,如今已为皇上之臣,在朝中为官矣!若欲民崇古,一道赦命封诰即可,何必官之?”
“不封一官半职,何显皇上之恩德?”
“皇上授秉天命,恩威垂泽之于下者,乃是仁政惠之于民,贤德泽之于域。敢问方尚书,三皇治世以降,历朝贤能之君何人是以卖官鬻爵彰显其德乎?”
林从南的战斗力爆表,那方孝夫也不甘示落。
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比江湖上的武林高手过招一般。
他们二人是说得痛快了,那坐在龙椅上面的刘塬却是越来越不耐烦起来。
虽然这样的场面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但刘塬还是感到了一些不快。
刘永铭见得刘塬憋着一口气,连忙大声叫道:“别打!别打!你们都是朝庭命官,可千万别犯混呀!这可是在朝堂之上!也千万别扯头发、撕衣服!”
扯头发、撕衣服可不是男人打架的姿势,更何况他们只是在斗嘴,并没有打起来。
刘永铭这话说得令林从南与方孝夫都感到了无语。
那刘塬见得二人停了下来,轻咳了一声说道:“秦王不得无礼。众臣皆请退下。曹相,你看此事如何处置为好?”
此时曹岳再一次从班列里迈出两三步来,他躬身言道:“恩泽于民,皇上自量,不必垂询于下。只是臣入宫之时曾有一闻,却不知其真假。”
“嗯?曹相说来即是。”
曹岳说道:“臣闻昨夜杜家失火,毁珍宝楼一座,损失之巨,无可挽比。”
“竟有些事!”皇帝刘塬惊呼了出来。
下站着的文武百官也都吩咐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如果要问朝堂里谁的消息最灵通,那就得数兵部侍郎宋宪了。
谁让他就是做这个的呢。
那刘塬连忙看向宋宪,轻问道:“宋爱卿,可有此事?”
刘塬这么一问,众臣工又安静了下来,他们也很想知道。
宋宪连忙站了出来,俯首言道:“回皇上。确有其事。火起于三更,熄于五更。毁楼一座,并无牵连。楼名珍宝,坊内流传,楼内藏有珍宝无数。”
刘塬又问道:“可知其因?”
宋宪答道:“臣入宫之时,只闻杜氏族人曾报于兵马司,却不知后事如何,更不知火起之因。”
“哦。”刘塬轻点了一下头,冕冠上的珠帘轻轻地晃动了几下。
刘塬说道:“杜氏一脉,皆为忠良。即是逢此祸事,不当勉其难也。”
刘塬话一说出来,那林从南松了一口气去。
林从南最佩服的人就是曹岳了。
不管自己与别人争得如何,那曹岳一两句话就能把事情了解。
林从南正松懈下来之时,那刘永铭却突然冷不丁得说了一句:“这火起的真巧呀,早不烧晚不烧,非得到朝廷鼓励绅乡捐资之时烧起来。想来这段时间杜家的债主们也不好意思来向杜家追债咯。”
杜家开着票号,再如何入不敷出也不太可能向外举债。
刘永铭这话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但这话头传进刘塬的耳中,刘塬的心中却又是哪一翻滋味。
债主不好意思去要债,那么想让杜家捐点财物出来的官府就好意思去要钱了?
特别是刘永铭的那句“这火起的真巧”,让刘塬一下子也狐疑了起来。
刘塬念头一起,马上接着说道:“即是受灾,又有德于民,朝廷当有所慰赏。着翰林院拟旨,令杜氏选举一员男丁,礼部甄别,征为监丞,职于市。”
刘塬对杜家的印象其实并不好。
不只是刘塬,太祖皇帝刘炯对世家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对于他们来说,杜家捐个几万两的银子就是九牛一毛。
别说是烧了一座楼,就算是烧了三座、四座,那也都是轻轻松松就能重建起来的。
而刘塬在刘永铭的眼中就是铁公鸡一个。
洛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杜家却是一点表示也没有。
而这时候杜家莫名其妙地着火,大部份的人也都会怀疑这火是杜家自己放的。
为的就是让朝廷看在自家遭受火灾的情况下不要来逼捐。
巧就巧在了那珍宝楼原本就是一座百年老楼,而且还是一座空楼。
最主要的是当天夜里杜祖琯根本没叫人救火!
刘塬只要叫宋宪一查,杜家不救火的事情一定会传入刘塬的耳中。
那么刘塬就会认定火就是杜家自己放的。
所以,后继的事情刘永铭根本就不用管了。
杜家这笔赈灾银是给定了!
林从南一听刘塬的话,心中马上着急了起来。
他正想着再说点什么之时,那曹岳站在一边向着林从南轻摇了几下头。
林从南会意过来,向着刘永铭看了一眼之后,将自己已经顶到喉咙的话硬生生地又给咽了下去。
曹岳不让林从南再说下去,是因为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想来曹岳一定是已经知道了昨天夜里杜家发生的事情。
要不然当曹岳在醒来的时候一定会想着去曹玟的闺房里看看。
那时候曹玟因为不放心而坚持要送卖香女回到卖香老头的身边,而且夜里奔马可是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所以曹玟与刘永铭都是用走的,因此也耽搁了许多时间。
曹岳醒来的时候,曹玟可还没有回到家中!
曹岳原本就已经对曹玟之前的举动起了疑心。
但他却没有立刻去曹玟的房间查看,因为他醒来之时便有人向他汇报了杜家珍宝楼起火的消息,并且知道了九纹龙曾经在杜家露过面。
杜家当然没敢告诉兵马司衙门九纹龙来过。
因为他们还想让九纹龙帮着守住杜家的一些秘密,自然也不愿意完全得罪九纹龙。
曹岳即是知道着火的消息,那么来给曹岳送消息的人必是杜春琦派来的。
杜家与东宫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做为太子党党首的曹岳怎么可能与杜家没有联系呢。
朝里部份了解刘永铭的人都知道九纹龙与刘永铭是认识的。
所以,曹岳从直觉上就认定了杜家起火是刘永铭授意九纹龙的。
曹岳此时已然是料想到刘永铭会在朝堂里为难杜家,让杜家出笔大银子。
如果曹岳不能让杜家减少损失,将来杜家给东宫的供给怕是没那么多。杜家与东宫离心离德也是必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