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刘塬派了一个外威卫科进到工部,那么袁魁死了以后,新任的工部尚书应该就是崔显了。
也因此,崔显对袁魁是有感激之情的。
别人也许不会来吊唁袁魁,但崔显却是一定要来的!
此时,刘永铭也轻笑道:“你对袁魁还算是有情有义呀。汉未董卓死时,蔡伯喈知知遇之恩不能再报,亦是抱尸痛哭。你当也大哭一场才是。”
蔡伯喈即是蔡邕,东汉末年蔡文姬的父亲。
崔显也轻笑道:“六爷就莫要笑话我了,您不是也是来祭奠的么?这里可不是可以说笑的地方。说来也唏嘘,五爷到现在还没到,真有些令人心寒呀。”
袁魁是五爷党党首,五皇子刘永钧却是一直都没到,这的确是有些讲不过去。
别人可以不来,甚至崔显也可以不来,但五皇子照理来说却是一定要来的。
这要是一向好面子、喜欢装作礼贤下世的三皇子来办这事,他一定会把样子做得漂漂亮亮。
甚至三皇子会扶着棺材嚎嚎大哭,虽然不会有眼泪出来,但怎么说都是把样子做足了。
崔显突然问道:“说起来……六爷您如何来了?怎么又如此打扮?难不成……”
崔显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了刘永铭。
刘永铭穿着的正是当初在宫门口要饭的那一身破旧儒袍。
崔显以为刘永铭是来这里捣乱的,但想到刚刚那恭恭敬敬的三柱香,又觉得不太可能。
刘永铭说道:“我王府里尽是华服高袍,最次的也是绸缎,来灵堂可穿不得那样的衣服。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件衣服了。就是当初我在宫门口要饭的那一件。”
崔显玩笑道:“看来您这件衣服也算是来之不易了!”
“那是呀,是从一个穷书生那里强扒下来的,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件事情了!”
崔显言道:“对了,有件事情……”
“直接说。”
崔显说道:“我听说长安山知府昨日……昨日不幸了。”
“有这事。”
崔显惋惜地说:“可惜呀。”
“可惜什么?”
“又少了个好官呀。南城外的那些水可还没有排光呢!”
刘永铭笑道:“新任的知府会接着做的。”
“怕是不会。”
“这是为何?”
“轻徭役呀!挖渠道排水可是很费徭役的,这差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就看怎么说了。若是能让赵郎中去就好了。”
刘永铭疑道:“赵振华?”
崔显本来就是工部臣工,而工部里最有才华的就是赵振华了,所以崔显是知道这个人的。
崔显喜道:“原来六爷也知此人呀。他亦是精于工部,比我强太多了。他如果能出马,那必定就……可惜最近听说他忙于舍利塔的修建,没空理此事。”
刘永铭轻笑道:“崔侍郎何必拐弯抹角,你不就是想说让本王的内务府松一松,把人放了给你么。”
崔显头一低,手一拱,言道:“臣是这意思。”
一直以来崔显都是以我自称,现在以臣自称是放下了自己世家的身段了。
能为百姓的事情而放下身段的大员可并不常见。
只这个连崔显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让刘永铭又高看了崔显一眼。
刘永铭说道:“修舍利塔是小功德,为民取利是大功德,太后她老人家不会不高兴的。黄河那里受了灾,宫里的一些工程怎么说都得停一停。就那个小塔,要不是为了显得它重要,有个把月就完工了,误不了工期的。慢一些就慢一些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事也不必请示太后,内务府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崔显一听,连忙向着刘永铭揖首道:“那臣就谢过六爷了!”
“先别谢我,我有话问你!”
“六爷您问也就是了。”
“你是不是想转投大爷党?”
崔显一愣,说道:“袁部堂知遇之恩无以为报,韦阁老临终嘱托未敢相弃,我如何会投了他人?六爷何故有此一问?”
“那些被淹了的田现在可是李裕的!你这不是讨好他是什么?”
崔显笑道:“李侍郎最近在大爷那里可说不上话,我有什么好讨好他的。再说了,他已将那些田地转让了。”
“哦?转让给谁了?”
崔显言道:“陆礼部呀!”
“他哪里有银子买田呀!”
“有!听说他最近出手了两件诣岭先生的字!”
陆预的手上的确是有两件诣岭先生的字,一件是刘永铭写给徐小义的千字文。
一件是刘永铭当初给屠之佑之子屠文林的那份拜帖手札。
刘永铭疑问道:“卖了多钱?买得了那许多田地么?”
“那要看谁买了!”
“嗯?谁买走了?”
崔显玩味地说道:“与我同坐一席的那位好同僚呀!”
“哦,卫科呀!他哪里懂什么字画呀!附庸风雅而已。”
崔显笑道:“听他说是送人的,但没说是送给什么人。”
“这么说来那些田真落到陆预手上了?那些田可有乐子可看,他陆预也曾接手?”
“有什么不敢的,他又不是从杜家那里买来的,是从李侍郎那里买的。陆礼部还准备把地给分了呢!”
“嗯?分了?”
“说是分送给长安城里的一些流民,真不愧是陆礼部呀!”
刘永铭挤着眼角说道:“崔侍郎,你这……你这话里有话呀!”
“六爷玩笑了,我哪里敢在您面前放肆。”
“本王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刘永铭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哈。卫科买字画,其实是要送给一个给他出主意的谋士。而那谋士呢,真就给他出了一条妙计!”
“什么妙计?”
崔显是笑着说这些话的。
他好似已然是成竹在胸,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永铭接着说道:“别人不知道长安城里的流民是怎么一回,你一工部侍郎会不知道?那些流民可是你工部弄出来的!他们以前可是桑农!那谋士一定是跟卫科说,拿着银子去找陆预,让陆预把李裕的田买下来,安抚一下那些桑民,省得桑农积怨太深而把工部衙门给烧了。至于那些字画,便是顺手买的。”
崔显轻笑两声:“六爷就是比一般人聪明!臣也是这么觉得的。”
刘永铭突然问道:“给卫科出主意的高人是谁呀?喜欢字画……”
崔显答道:“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刘永铭深吸了一口气喃喃地说:“不会是那小子吧?”
“什么?谁?”
“没谁。”刘永铭说着便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崔显也连忙起身说道:“六爷再坐一坐、聊一聊吧。也许下了朝,人就多了呢。”
刘永铭笑道:“我其实不喜欢凑热闹,能与我说得上话的人,基本上都是像你这样的闷骚。遇不上他们最好,遇上还麻烦了,几句话不对就得打起来。我还是进去瞻仰一下遗容,然后就走吧。”
刘永铭说着便往后厅而走,因为遗体就放在后厅。
刘永铭之所以一定要看过遗容以后再走,是因为刘永铭很清楚袁魁是被自己给埋了的。
要是灵堂后面真有袁魁的尸体在,那么一定是被人挖出来的。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宋宪干的。
刘永铭担心的是,袁魁要是挖出来了,他妻子怎么办?还能再埋一起么?
那件留给袁魁与其妻子的金丝雀裘,还在不在呢?
有这么一件宝贝放在里面,皇帝刘塬会不会问一些有的没的?
宋宪会不会把九凤翠玉冠的事情说出去?
不管如何,刘永铭要先确认袁魁到底有没有被挖出来才好去问宋宪。
刘永铭一进灵堂后面的后厅,那崔显便也跟了进来。
灵堂后面果然是放着一副棺材。
棺与椁是不同的。
棺是乘放遗体的,里面也只是放着少量死者的随葬物品。
而椁则是套在棺外面的另一个大材。
棺放在中间,两边的棺室是空位,里面会放着大量的随葬品。
但是椁是需要当朝皇帝赏赐的,没赏这个恩典就使用椁,即是逾越罪。
这个逾越罪不只是活着的家属要被治罪,就连死了的死者也是会被牵连的。
家属里的家长最后怕也是活不了,而死者也会被拉出来暴尸,不得入殓。
不是一般的人物是得不到“椁”这个恩典赏赐的。
汉朝及之前的朝代里有一种只有帝王极别才能使用的葬式,叫“黄肠题凑”。
题凑是布局及摆放方式,黄肠即是指的椁,这个椁的木料用的是黄心柏木去皮,故称黄肠。
而袁魁的棺材用的则只是一般的实木而已。
看到这副棺材刘永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是在入敛之后、送葬之前才会将遗体放进棺材的。
照正常情况,现在应该是用门板盛着的,不应该是放进棺材里的。
而且那棺材盖还是盖着的!
一般情况下,即使在入敛以后,棺材盖也是要打开来的。
在吊唁、停棺结束以后,入葬之前才会盖上。而后才钉上棺材钉进行埋葬。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很令人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