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铭摇头笑道:“那父皇回来问我有没有向宫外人透露什么消息,那我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还是算了吧,随他们去闹。反正父皇会知道我人在宫中,一切与我无关。要真去传了消息,怕麻烦马上就会找上门来咯!曹相,您可别害我呀!”
“哪里哪里!臣可没这等心思。”
“我看你就有!你肚子里可憋着坏水呢!”
“可没有六爷您多。您刚刚还盼着来一场大雨,浇一浇那些举子呢!”
二人说着又一齐哈哈笑了起来。
正此时,一阵十分有节奏感鼓声传进了紫宸殿内。
曹岳与刘永铭二人的笑声在这鼓声响起来的第一时间便嘎然而止!
端着碗、拿着筷的厉舒才脸色骤变,将手里拿着的家伙事往桌上一扔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曹岳虽然没有厉舒才那种惊慌,脸上却也显出难得的不安来。
他僵硬着刚刚遗留的笑容,慢慢地放下碗筷,向着紧闭的殿门看了过去。
而刘永铭那拿着筷子的手已将筷子紧紧地握在了手中,毫无表情地也看向了那几扇殿门。
古人传递消息主要还是靠声音。
最早的炮可追述到五代十国到宋朝时期,当时的炮就不是用来发射炮弹的,而是在战场上发号司令用的。
皇帝刘塬的大明宫里也有各种用来发声音的器具。
比如朝臣列好队,在进入宣政厅之前,会打三声的响鞭。
刘塬仪仗里也会带着铜锣在前面开道。
听到铜锣的宫人就得马上进行避让。
皇后仪仗及其它大妃的仪仗队里也是有铜锣的,只不过敲打的节奏与点数不一样而已。
锣声不同有利于分辨身份,让听到声音的人避让或是好做好接驾准备。
金锣声是闪、退、避让的意思。
而鼓声则是进、前、急辟的意思。
大明宫里就有这么一种鼓,它不是登闻鼓,而是急报鼓。
每当这种鼓响起来,那么就会有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报传进宫里!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八百里加急的传驿兵到来宫门前出示令牌之后,宫门就得打开来。
这也是唯一能在夜里打开宫门的渠道。
而后,宫门里面就会开始敲打那急报大鼓,传驿兵则会急奔进宫。
鼓声会从宫门开始一路传达、传递进宫。
而传驿兵也会随着那鼓声响彻的方向奔跑。
传驿兵先是到的宣政殿,若皇帝在延英殿,那么鼓声便会往延英殿传。
如果皇帝不在延英殿,那么会直接传进紫宸门,进入紫宸殿中。
但这种鼓声已经有许久没有响起了!
就连曹岳自己也都记不太清上一次响起八百里急报是什么时候了。
而现在,鼓声已经传进了刘永铭、曹岳等人的耳中,可见急报已在眼前了!
八百里急报是没有人敢拦着的!
城门口不敢拦!
宫门口也不敢挡!
即使是在紫宸殿外守备的禁军侍卫也不敢阻挡!
就算是皇帝出门行交待过禁军侍卫挡下一切想要进殿之人,那些禁军侍卫依旧还是不敢去挡这八百里加急快报!
因为谁敢挡,谁就得面临凌迟处死!
紫宸殿是深殿,且隔音做得很好。
刘永铭等人在前厅殿说话,外面人是听不到里面声音的。
里面自然也是听不到外面,但那急报鼓的哄哄声却是能传达得进来,可见急报鼓的声音有多大!
刘永铭等三人眼巴巴得看着那紧闭的殿门。
突然,殿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一名驿兵从外面急冲进殿里来。
曹相大喝一声:“给我!我乃首辅曹岳!皇上就在后殿!”
那驿兵冲到曹岳的身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将背上背着的一个筒形容器从身上解了下来,向着曹岳递了上去。
曹岳急走两步,拿过筒形容器,看了看上面的漆印。
漆印封条完好无损,以曹岳多年的行政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洛阳府的漆印。
曹岳左右张望了一下之后,顾不得别的许多,在自己的饭桌上拿起了一只碗来。
他倒掉碗里的菜,拿着那只碗便往封漆上砸。
只砸了三下,封漆便被砸开,曹岳随手将碗扔到了一边,紧张地拧开筒子的封盖从里头抽出了一张纸来。
曹岳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猛得抬头看着刘永铭。
刘永铭没有发问,只是盯着曹岳看。
曹岳瞪着双眼用那严峻且又失措的语气说道:“洛阳黄河段……决堤了!”
决提两个字刚说完,曹岳的双眼晴便开始有些发红起来。
黄河决堤意味着炼狱鬼门的开启。
意味着数以万计的人口在瞬间湮灭。
意味着生灵涂炭。
意味着人间的一场浩劫!
刘永铭重重地咬着牙,那下颌骨将脸上的肌肉挤开。
他开始后悔刚刚自己说的那些希望下一场大雨的话。
但他的手足无措只保留了一瞬间。
刘永铭伸着那只还拿着筷子的右手,对传驿兵问道:“你打洛阳来的?”
“不是。小人是传驿!不知加急事宜。”
传驿兵的意思是自己不是从洛阳来的,是一站一站传到他的手中,急报的内容他也是不知道的。
急报其实是由两人为一班从洛阳出发,以二十里为一站。
每站都要换马,每两到三站就要换一个人。
在进了长安城都亭驿以后,那里会有一个专职往宫里送急报的人接收快报。
那个人便会直接骑马奔向宫门。
宫门放行以后,他也不会下马,直接骑马奔过下马桥骑奔进宫,直到在含元殿外才会下马,而后急跑进宫!
所以他的确是不知道急报内容的。
刘永铭这么问,只是随口而已。
他其实是在计算时间。
八百里加急只是一种称呼。
一般的马匹一天跑个一百二十公里已经是极限了,蒙古马的耐力好,极限也就一百五十公里。
战马可能一天的时也的确会达到两百公里,但若真的这么跑,马在停下奔跑以后就会马上血管爆裂而死。
加急快马的时速最快能达到四十公里,为了保护马匹,在急跑十公里以后是一定要换马的!
在不耽搁时间的情况下,从洛阳到长安城快马跑个十一、二个小时就能把消息送到。
现在是刘永铭中午吃饭时间。
按这个时间来算,黄河决堤应该是在昨天夜里发生的!
刘永铭镇了镇心神对驿兵说道:“去内务府领赏去吧!”
“是!”驿兵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刘永铭的眼神一下子坚毅起来。
曹岳知道刘永铭本就是十分果决之人,即使发生这样的大事情,他也不会真的惊慌失措。
相反,事情越大,刘永铭越能表现出他的果敢与能力出来。
刘永铭挺着胸转而对卓英说道:“传旨!宣内阁平章知政狄怀庸、户部尚书丁成儒、礼部尚书陆预、刑部尚书方孝夫、吏部尚书程管炜、兵部尚书胡琏庸、兵部侍郎宋宪、工部侍郎卫科殿前侯旨!”
“是!”卓英应了一声。
他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在应了一声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向殿外跑了出去。
曹相连忙说道:“六爷,臣……臣犯颜直谏,卫科之能不如崔显!”
“崔显是齐国人,在朝堂里的威信不够。袁魁已死,又遇此大灾,必要有一人代袁魁行工部事。崔显撑不起工部。卫科是外戚,有皇威相助,应该能把工部操持起来!”
曹岳此时心中有一些惊怕。
他现在惊怕的不是刚刚得知的黄河水灾,而是刘永铭刚刚那一副君临天下的君王气概。
现在的刘永铭已经变成了翻版的更年轻的刘塬。
因为刘永铭常活动于地面与底层,他对民间、对百姓、对官场、对皇权比刘塬的认知更高更多。
如果真刘塬看到刘永铭现在的这一副样子,刘塬一定会考虑废掉太子刘永铎而立刘永铭为太子。
曹岳正在胡想着,耳中听得刘永铭的话语声:“曹相,在六部众臣工来之前,我们得议一议了!”
曹岳知道刘永铭在这个时候绝不会与自己开玩笑。
他连忙对刘永铭说道:“两件事!粮食、银子!夏收没开始,各地都调不出粮食来。洛仓那里有粮,是备给征东大营的。但、但洛仓就在洛阳府巩县!怕也是受灾之地,还不知洛仓有没有被淹!会损失多少粮食!”
刘永铭应道:“洛阳知府不可能只报这一句话,这应该只是突发时的第一道急报。第二份详细的快报今天之内应该就会送达。想来到时候里头会介绍一些大至情况,洛仓的情况应该也会写进去,我们到时候再说。”
“是!”曹岳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厉舒才突然说道:“六爷!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厉舒才虽然对刘永铭十分服气与尊重,但他讲这个话的时候,刘永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厉舒才平时的作为,就算时刘永铭讲“不当说”,他也会说出来的。
刘永铭马上说道:“说!都这个时候了,好听不好听的都搁一边去,只要是公事,你该怎么说便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