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铭猛得推开考官室的大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侯不平连忙说道:“六爷您可来了!刚刚他们说我呢!我一御史,虽是两榜出身,但对监考之事并不熟悉。”
“御史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的,哪里有和稀泥的御史?你少给他们担事了!”刘永铭骂骂咧咧地便走了进来。
他看了看左右,考官室靠着北墙处放置一把交椅,一台长桌案。
桌案上放置着各种文房,不只是研好了墨,连朱砂都是混好的。
只要坐在那张桌案后的交椅之上,就能对官考室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刘永铭指着那张桌案问道:“那是我的位?”
侯不平连忙走到刘永铭身边说道:“是,这里便是考官室,是阅卷所用。屏风后面是通铺,有坑,可以在那里睡。恭桶什么的也备齐了,就在那一边的帘子后面,饭食也自会有专人送进来!”
刘永铭生气地对侯不平说:“你下回记住了!先说饭食,再说屎尿,这样不捣人胃口!弄的好像把刚拉出来的又给吃进去似的!”
刘永铭说着恶心的话,走到主考官大位上,不爽地坐了下来。
他看着众人,突然变脸,哈哈乐道:“父皇派本王这个差事,为难的其实不是本王,而是你们呀!看你们着急上火的样子,看着就可乐!来吧,见礼吧!”
众官员听到见礼二字,也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虽然他们也都很不待见刘永铭,但礼数规矩方面他们还是要遵守的。
众人在主考官的案前列好队,向刘永铭谒拜见礼,齐声说道:“见过主考!”
刘永铭哈哈笑道:“行了行了,看你们这么不乐意,就别行礼了!让你们行礼其实只是想让你们排好队,跟你们说几件事情。”
侯不平抬头问道:“六爷有何吩咐还请直言。考生入场之后,贡院关闭之时便要取出考题,印制考卷,明日发放开考了!”
刘永铭笑问道:“本王带来的那些书生你们看见了吧?”
其他人不敢应答,只有侯不平与夏彷之前跟刘永铭有过交集,二人还算是说得上话。
侯不平问道:“还不知六爷您让这些书生进来做甚?刚刚我等还在猜想,您是不是要让他们参考本科。”
刘永铭笑道:“父皇对人才大典可重视得很,既然让本王来做主考官,本王自是不可能去触怒父皇的霉头!朝廷的规矩自然也是不能败坏的!”
礼部侍郎杜春秋一听马上放下了心来:“这我们也就放心了!”
刘永铭马上说道:“你们对本王放心了,可本王却对你们不放心!”
“什么?”众人都有一些错愕。
刘永铭说道:“本王是皇子、是王爷,不用科举,更不懂你们读书人科场里的门门绕。科场舞弊之事层出不穷,本王真是怕你们糊弄我,将来出了事情难免被你们牵累。本王没有办法,只得找了一班子书生过来帮忙!”
屠之佑一听,连忙急道:“六爷!您这可是坏了规矩!这会试试卷可容不得那些人去看!”
刘永铭拍着案头说道:“不好的规矩,坏了也就坏了。屠翰林若是有意见,那本王将这科主考官的位置让给你来坐便是了!”
刘永铭说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边上。
他指了指那把大交椅继续说道:“你要是敢坐!你就上来坐下!不敢坐,都给我乖乖的,别自找麻烦!你若是不听劝……呵呵。屠翰林,你似乎不够清楚本王的手段吧?要不问问夏待诏?”
侯不平见得刘永铭火气上来,似乎要与屠之佑不死不休,他连忙劝解道:“六爷,皇上即指定您为主考,自当以您为首,这毋容置疑。但皇上自知您的秉性,若是因您而出了差错,想来也不会问罪于我等!六爷,臣提醒您一句。虽然五皇子那日随皇上亲耕,可到现在还在宅所里禁足呢!”
刘永铭对侯不平向来就有好感,虽然侯不平的话不好听,但他却是听进去了。
刘永铭笑道:“侯御史的话本王记下了!本王谢您的谏言!若是你们都不反对,那我就坐下接着做这主考官了?”
刘永铭环视了一眼,见得无人再说话,笑了一声,这才又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
刘永铭一坐下便道:“开始说事吧!本王想在这贡院里立点新规矩,这第一项便是糊名!”
“糊名?”众官考鼓噪了起来。
刘永铭笑道:“在场的都是科场里的老前辈了,没有功名可坐不进这间房间里来。你们多多少少也有几个学生什么的。本王不知道这些考生里有没有你们的学生,有没有你们的什么亲戚,为了防止你们糊弄本王,最好的办法就是糊名!”
侯不平看了看刘永铭,低头一想,应道:“臣觉得这是个办法!先将名字用条子糊上,选中了再拆开来报名!”
“侯御史看来是同意了,在场的有没有不同意的?走出来让本王看看!”
这个要是不同意,虽然心里面就一定有鬼。
所以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
“本王是个急脾气你们也都知道!给个准话!别让本王一个个地问!惹恼了我,将你们一顿好打!”
众考官一同应道:“臣等赞同!”
刘永铭哈哈笑道:“你们都赞同了便最好!那样侯御史要弹劾也不至于只弹劾本王一人!那本王就接着说了!”
刘永铭想说的事情好像还不止于此。
“请六爷明示!”夏彷突然开口说话。
因为夏彷突然觉得,刘永铭今日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在裹乱,而是真的是想将这件事情办好!
再加上刘永铭已指定了夏彷来做女书院的山长,自然是要给帮着刘永铭赚面子的。
他若是能让刘永铭把不适用的规章制度改掉,自己也有一份功劳。
刘永铭说道:“没别的,就是誊录审阅!你们这些读书人,花花肠子特别多!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会劳记下想要录取之人的笔迹,暗中放水!所以呢,为防你们舞弊被杀而牵连到本王,所以最后几道大题及策论都要誊录后再审阅,谁也别想用认笔迹的办法来给本王找麻烦!”
在刘永铭进来之前,四位副主考在一起讨论的都是刘永铭会如何捣乱。
又商量着要是出事又如何防止不被刘永铭的错误而牵连进去。
可现在,却是刘永铭口口声声地教训着他们,说着不想被他们牵连进去的话。
这让屠之佑、杜春秋的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但他们又没办法。因为刘永铭所说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
侯不平倒是十分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他连忙说道:“六爷之议在防微时弊,此乃上上之选。臣赞议!”
夏彷是刘永铭的人,且刘永铭定下的这个规矩并无有不妥,所以夏彷也出声附议。
屠之佑与杜春秋对视了一眼。
屠之佑极不待见刘永铭,他等着杜春秋来表态。
那杜春秋想了想,说道:“六爷,今科会试之后,臣想以六爷之举,拟道奏疏。此后凡考举,皆以此为例!还请六爷及在坐的众位朕名!”
考举即考取举人,指的是地方乡试。
杜春秋这话可不只是同意了,他还要将这个方案定作以后乡试及会试的规章制度!
刘永铭乐道:“算了吧!若是本王联名进去,在礼部观政的四哥又该跳出来反对了!他可不管本王是对还是错!若你们觉得这办法好,就别把我牵扯上了,被那等烂事耽搁了改制正事可是很划不来的!这样吧,即是杜侍郎你提意上疏的,那就以你为上书之首,夏待诏、侯右都及一众同考官等联一下名也就是了。至于屠翰林……看他这么不乐意的样子,也就算了!”
屠之佑气道:“我没有不同意!”
刘永铭笑道:“你这置气的样子好似也不像是不同意!但你刚刚说的话本王还是记下了!既然你也没有不同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杜侍郎,那些书生就归你去安排安排了!”
杜春秋犹豫了一下,说:“照规矩,我等现在是不应该出这个门的。即是事情有变,也当变通一下。但不可为例!”
刘永铭笑道:“对对对!都别那么死板,该巡一下考场的去巡考场!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该说!该改的地方就改一改!父皇亲耕时可说了,要行新政!行新政!当要体会皇上圣意所在!”
夏彷听得连连点头。
杜春秋道:“这倒是有成例,考生考试中途,主考或是副主考是可以出房巡视的。但也必须有监察御史在场同行!”
刘永铭又笑道:“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侯右都,你是御史,同行监察之事就交给你了!”
侯不平连忙拱手道:“臣领教令!”
一般情况下,皇帝发布的叫圣旨,太子或是有权势的王爷发布的命令才叫教令。
它即不是圣旨,更不是法令。不愿意听从的是可以不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