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光憨态可掬得笑道:“是臣的一个酒友写的,名叫厉舒才。他说我只要将这道奏疏当堂奏上,必然会升官发财。臣在京中也捞不着什么战功,就想求皇上给我点赏而已。”
刘塬将厉舒才三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才说道:“朕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耳熟呢?”
曹岳在一边提醒道:“上一科的进士第十一名。”
经曹岳提醒,刘塬马上就想了起来,他笑道:“想起来了,此子文章极好,只是戾气颇重,言词激烈,朕将他名次排在十名开外,让他进户部历练去了,他还在观政吧?户部?”
户部尚书丁成儒应道:“因其见解独道,善分章而论,且非奇谈,能完善章法,故已表荐其优,吏部甄选之后,已是户部郎中了。”
户部尚书丁成儒的意思是,谁都能指出行政上的瑕疵或是弊端,但能拿出一个合理办法的却没有几个。
而厉舒才正是那个即能看透弊端又能拿出办法来的人。早就被自己举荐,且皇帝首肯过,现在已经是五品的郎中了。
汉国一般举子中了进士以后,如果外放在到地方做县令是七品,到翰林院做官是六品,到六部观政没品。
因为观政是试用期,过了试用期,在六部留任最多也是授个六品的主事。
而厉舒才却是实打实的授了一个五品的郎中。
其实厉舒才被授五品郎中也不是意外,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的。
因为户部里几乎全是太子党,李裕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太子党的铁板上,拔都拔不掉。
太子党不希望再出一个能力出众的钉子,于是丁成儒就保荐了厉舒才,用官位来笼络他。
但厉舒才这人好与人争嘴,谁也不服,所以丁成儒及魏文政对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刘塬疑道:“厉爱卿即已是郎中,那也有上奏之权呀,何故托易爱卿而奏?”
易光笑道:“不是他托我上奏的,是我们一起喝酒,我与他打赌来着。”
刘塬含蓄得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户部尚书丁成儒。
那丁成儒被刘塬的这一眼看得有一些紧张了起来。
刘永铭暗暗偷笑,这里面明显有事!
八皇子刘永键又有一些不明白了,他轻轻得拉了拉刘永铭的袖子,悄声问道:“六哥,这又是怎么了?好像有一些不对劲?”
刘永铭捂着嘴轻声答道:“看父皇的表情,这道奏折写的一定不一般!听太子说过,父皇之前下了旨让户部众臣工议盐引代酬,显然之前那些奏折没能传入父皇的法眼。可这道奏疏还要让易老粗过一手!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八皇子刘永键想了想,细声说道:“难不成丁尚书故意排挤那个人,不想让他在父皇面前出头?所以根本没在父皇面前说过此人与其意见?可他为什么又要保荐那个人呢?”
刘永铭笑道:“要不是那个人身上有刺,不好拉拢,丁成儒会去以官位相诱而保荐他么?”
刘永键又道:“就算是这样,那个姓厉的自己也可以单独上书,他有上奏之权呀!”
“让别人奏这道疏,比自己上奏更好!”
刘永键吸了口气,小声得说:“说是上奏解困,实则是在弹劾户部的某人!”
“八弟你最是聪明,一点就能透。”
刘永键说道:“上一科会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陆预。如此说来那个姓厉的在观政的时候就很可能入了四爷党!那他今日之举是四哥授意的?”
刘永键说着,偷偷得斜眼看向了只离几步远的四皇子。
刘永铭暗笑着说:“是不是四爷党不好说,但应该不是四哥授意的,他的胆量还不足以和太子党去叫板。四哥没有御人之术,手下的人一人一个想法,谷从秋和陆预一个帮太子党一个帮大爷党就能看得出来了。就算姓厉的是四爷党,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奇怪。”
刘永键点了点头,好似明白了一些。
丁成儒此时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说道:“启奏皇上,那厉舒才仗以才高,对同僚非鄙必蔑,于户部被同僚所弃,户部议事之时,他言语激烈,被臣赶出了议事厅,故臣之奏疏,未有其意见。”
刘塬好像不太想听这个借口,他问道:“厉爱卿因此事与何人争吵过?”
刘塬也不问什么事,就只问跟什么人吵,真就有一些韵味了。
丁成儒犹豫了一下,说道:“户部侍郎魏文政。”
刘塬压着火说道:“丁爱卿为朕荐贤,吏部也能破格提拔能吏,魏爱卿何以妒贤嫉能?”
刘塬一提到魏文政,兵部侍郎宋宪心中一咯噔,看了刘永铭一眼。
刘永铭目光中诡异的眼神一瞬逝,好像就是给宋宪看自己这种眼神的。
“臣魏文政有本要奏。”
“你且辨来!”
“那厉舒才视才傲物……”
“行了!朕只问你,他可曾与你议过相关章程。”
“议、议过。”
“他所言之章法规条是无知之言还是虚妄之词?”
“皆……皆非也。”
“何故不用其言而与之为争?”
“其人……”
刘塬明显有些生气了:“为官当以才显,不显才者即庸官也。即已显才,若不能尽用,乃朕之过也!”
众朝臣一听皇帝在认错,立马齐声说道:“臣等无能,非皇上之过!”
曹岳也接着说道:“皇上万民之表率,不可对已过苛。若如此,臣子、百姓当不知所措也。”
刘塬没理曹岳,而是对魏文政问道:“魏爱卿当初是以治河为功入朝的吧?”
魏文政支支吾吾得应道:“正、正是。”
魏文政在水利上十分在行,他原本应该去工部的。
但管理着工部的五爷党不想太子党进来参一脚,于是极力反对。皇帝也担心太子党的手伸得太长,以后不好驾驭,于是便安排进了原本就是由太子党把持的户部里。
刘塬说道:“这几年朕对黄河之治理,不甚满意。魏爱卿当为朕分忧呀!”
“臣……臣,尊旨。”
“吏部!”
“臣吏部尚书程管炜奉诣听宣。”
刘塬问道:“河道可有出缺?”
程管炜应道:“并无出缺。”
刘塬又道:“工部卫爱卿是否还兼着河道提督?”
刘塬口中的工部卫爱卿指的是工部侍郎卫科。
程管炜应道:“工部侍郎兼任河道提督,或是河道提督挂工部侍郎衔,乃是旧例。”
刘塬说道:“工部事务繁忙,卫爱卿还是专职于工部吧。让魏爱卿去河道。河道提督也是四品,不算委屈。魏爱卿,等治好了河道回来,朕再赏你吧!”
“谢主隆恩。”魏文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磕头。
现在除了磕头谢恩,他好像没有其它的办法。
刘塬又道:“既然魏爱卿去了河道,那户部侍郎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吏部,推荐一人吧!”
程管炜又应道:“翰林学士屠之佑可以为之。”
刘塬大手一挥,笑道:“此子学识博杂,且颇有见地。朕留在身边常以所询,如今却是离不得了。再荐一人吧。”
刘塬这话说的有些门道,屠之佑是博学,但他也只能纸上谈兵,不合适做具体的事情。
但刘塬不能在朝堂上直接说这样的话,他要是直接说了,太子继位以后他就不能再用这个人做实事了,用了就叫“违先帝遗志。”
所以刘塬只能以这种说辞不让屠之佑进户部。
程管炜是大爷党,他能推荐旁人的情况下,是不会推太子党人的。
而此时程管炜从皇帝的口中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程管炜马上说道:“历郎中即有此才学,不如破格而用。”
刘塬微微一笑,道:“正合朕意,就照此办吧。”
礼部尚书陆预一听就急了,他连忙说道:“皇上三思!此子刚入户部不久,并无资历,虽能具章法,却不知其是否为能吏,不如屠待诏甚矣!五品郎中而越迁四品侍郎,此必生其之骄,与布政不利!”
其实最担心户部生变的应该是太子党,有一个李裕已经让他们很头痛了,要不然也不会发生现在的那些事情。
太子党没马上站出来反对是因为谁都能看得出来,魏文政是被皇帝有意撸下去的。
皇帝的意志他们哪里敢反对。要是再说点什么,就会被皇帝厌恶,将来怕是没什么升迁的机会了。
陆预是礼部尚书,最是讲究排资论辈。
别看大汉国千万人口,三年就出那么几十个进士,这些人可有许多人还在候选等官呢。
行政上必须按工作经验来进行升迁,经验不足资历不够,遇事处置将会有所失误。
凡是能迁升进朝堂里的官,撇开派系不说,只说能力的话,他们可都是没犯过原则性错误的!
刘塬听得陆预的话,拿眼角瞟了刘永铭一眼。
刘塬原本叫刘永铭来上朝为的是通过盐引代酬之事,其一是因为这个时策源于刘永铭的一句话,他也想听听刘永铭的意思。
其二是因为刘塬知道这个时策是想要通过朝议是有一些难的,毕竟它的弊病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