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未迟靠在走廊的墙上,懒懒散散地问:“为什么?”
乌黑冷感的额发随意地散落在额头上,他似乎真的很困,眼睛微微眯着。
汀汀突然想起外婆家里的小猫。
不能提起刚才的事,毕竟颜霏哭得直到现在还鼻头通红,她含糊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颜霏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头埋在汀汀肩膀上当鹌鹑。
她侧头看了一眼屏幕里神色不明的陆未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硬气起来了。
被裴知聿凶到不让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他的同类好过。
她点点头,顺便又上手搂住了汀汀的腰,“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颜霏在她腰间柔韧的肉上捏了两把。
果然从小练舞的人,腰摸起来是柔韧舒展的,而且一点赘肉都没有。
屏幕那头的两个人丝毫不心虚。
毕竟这件事情真的是电话里说不清楚的。
她们又没说谎。
不过陆未迟也没追问,身后的包厢里出来一群人,正往外走,有跟陆未迟比较熟的凑上来看他在干什么。
陆未迟将屏幕一扣,挡住了那人看过来的视线。
“陆未迟,你不是在谈恋爱吧?这么怕我看见?”
这话一出,跟在人群中点了炮仗似的。
“什么什么,刚考完试就有大八卦可听?”
“有点想象不到他谈恋爱什么样子,听说脾气不太好惹的样子。”
“其实没有啦,陆神只是看着凶而已。”
陆未迟捏了捏眉心,被他们吵得头疼,于是解释道:“是发小。”
带他们吃饭的老师结账回来,看到一群人在一起吵吵嚷嚷的,问:“你们讨论什么呢?刚才的最后一道题?说出来我也听听?”
带他们竞赛的老师是年纪里颇有威望的一位教师。
他长了一张阔面的络腮胡脸,身材魁梧,但人却一点都不显凶。
因为他总是咧着嘴乐,讲课也乐,带队时晕车也乐,放在他们一群高中生里,倒显得他像个吉祥物一样。
用队里同学的话来说,老郑作为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仿佛已经走入了老年。
情绪非常稳定——稳定地乐呵。
表情也异常慈祥。
老郑这样一张脸,任何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无比真诚,因此没有人觉得他说要讨论试题是在开玩笑。
于是八卦也不讨论了,三三两两拉着逃出了餐厅。
陆未迟倒是没跑,因为没人敢勾他的肩。
他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抬手一看,视频已经被那边的汀汀挂断了。
挂得真快。
陆未迟垂头看了一眼她新换的猫猫头像,无言笑了一下。
老郑看着众人逃难一样的背影,笑着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们,看陆未迟落在后面,自然而然地问道:“小陆啊,这次考得不错吧。”
陆未迟向来不夸大其词,只是短暂地嗯了一声,应声道:“还行。”
老郑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那头人到中年还难得浓密的头发,满意道:“老师是知道你的,以你的成绩,只要保持这个状态,通过全国赛拿到顶尖大学的保送资格也是有可能的。”
陆未迟眼下还挂着两个泛着青色的黑眼圈,闻言心想:老郑不会是说他这种赛前突击的状态吧。
其实要是到时准备得更好一点,他会更有把握一些。
不过能不能拿到保送名额,他其实不太在乎。
陆未迟早就已经定好了自己的目标——京市A大。
就算是不保送,而直接去参加考试,他也有把握。
身旁的老郑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江城大学其实也是国内一流的大学,不过跟京市那两所比起来,还是要稍微逊色一些。”
“小陆,我记得你是喜欢研究机器人学对吧,京市的A大的机器人专业是全国顶尖的,甚至还要比江城大学的好上一些。”
“要是能拿到A大的保送资格,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了。”
外面阳光正好,陆未迟一路上被老郑念叨得昏昏欲睡,到了车上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倒头就睡。
旁边的人似乎戴着耳机在听歌,微微有些漏音。
他合眼间恍惚想起,小时候跟汀汀讨论梦想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们不过在上小学。
有一天,汀汀上舞蹈课回来,宁绾叫她来家里吃饭。
她斜挎着自己那个装舞蹈服和舞鞋的包,整个人像一串一点就着的鞭炮,顶着一头乱毛横冲直撞。
一头撞在了给她开门的陆未迟身上,撞得他肩膀生疼。
女孩儿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陆未迟怕她受了欺负,连肩膀的疼也顾不上了,忙追上她的脚步。
汀汀将手里的包扔在地上,两只胳膊在胸前一交叉,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她鼓着两侧的脸颊,像只漂亮可爱的小金鱼。
陆未迟帮她把包捡起来放好,用手指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问:“怎么了?”
这一问,就像打开了汀汀的话匣子一样。
“我们舞蹈班上有个特别讨厌的人,我讨厌他,讨厌男生。”
“今天明明就是他推了小鱼,他还不承认,我都看到了。”
“但是别的同学和老师都相信他,我好生气!”
“他是坏人!”
陆未迟一边帮她仔细抚平头上杂乱的头发,一边同意道:“是,他是坏人。”
“那后来呢?”他又问。
“小鱼的腿都嗑破了,一周后的舞蹈比赛都参加不了,现在老师要让那个推她的男生补上。”
说到这里,刚刚才稍微平息了怒火的汀汀又生气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宁绾从厨房出来,刚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夸奖道:“想不到我们汀汀这么有正义感。”
她从桌上拿过纸巾,蹲下身轻轻擦去汀汀眼眶里溢出的泪水,“那我们汀汀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汀汀的眼神有些迷茫,不过唯一确定的时,“我不要做那个男生那样的人。”
她靠在宁绾的肩头,用脸颊蹭了蹭,闷闷说道:“我要做让大家都知道真相的人。”
后来自然而然的,在两人鲜少谈及的未来中,汀汀都会说:“我想做记者,让大家都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被假象所蒙蔽。”
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最近天气转凉,小区的树下再没了穿着背心裤衩下象棋的大爷,不过散步的人依旧不算少,尤其是小孩儿,正是吵着闹着要在小区里乱窜的年纪。
陆未迟一到家就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发了消息。
迟末:【到家了。】
楚楚:【陆哥,比赛体验怎么样?】
迟末:【还行,挺简单的。】
他说的是实话,但一石激起千层浪。
楚楚:【@水中小洲@雨非,你们快来看啊,这说得是人话吗?】
另外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在下面走队形。
水中小洲:【不是人话。】
雨非:【不是人。】
水中小洲:【不是。】
雨非:【不。】
迟末:【无聊。】
水中小洲:【明明就很有趣啊,错过一天,你已经跟不上我们三个的网速了。】
楚楚:【有朝一日居然能看到陆未迟被“霸凌”,开眼了。】
雨非:【是开天眼了才对。】
几个人在群里噼里啪啦地一条一条跟不要命似的弹消息。
陆未迟的手机没开静音,清脆的铃声重复地响。
他也没去关,就这么靠在床边,偶尔回两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