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上完最后一节课,汀汀便背着书包匆匆跑出了教室,少女的裙角擦过夕阳消失。
颜霏愣愣地握着手里的纸条,展开,皱巴巴的纸上写着:【有事,秘密,小陆先走】
很简洁,很粗暴。
直到陆未迟皱眉走到她桌旁时,颜霏才重新握紧那张纸条,暗暗在心里记了帮她掩饰的一笔账。
如果是在陆未迟面前掩饰的话,得加倍。
“秘密?”
少年视力极好,那两个字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皱着眉看向那张纸条。
颜霏也扯起书包带准备开溜,并非常没有可信的地替人打包票:“她让你先回家,汀汀最讲诚信了,她确实有事。”
“诶!学委!一起走啊!”
最后一个知情人士跑路了,纸条落在桌角没有带走,陆未迟伸手展开。
汀汀的字很好看,大概与她小时候练过书法有关,可娟秀可粗放,纸条上的字写得很着急,但却依旧倔强地坚持着一点儿笔锋。
对对方的了解几乎让陆未迟在一瞬间就想象出了她写这几行字的动作和表情。
无奈一笑——不知道汀汀有什么秘密,还这么着急地想要避开他。
同时又有些担心她晚上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不安全。
另一边,汀汀和林此洲在学校后门约好见面,一起去他姐姐新开的手工工作室。
她到得稍早一步,转过身时,林此洲才慢吞吞地走过来,他长得清秀,脸部轮廓柔和,一双桃花眼整天呆呆地睁着,高一被扔在一堆沉迷打篮球的男生中就分外显眼。
分外文弱。
汀汀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这孩子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很像古时候那种身体不大好的文弱书生。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在高一元旦班里临时组织的活动中。
男生们吵吵嚷嚷地要分组比赛掰手腕,非要在喜庆的日子里一决胜负。
没人觉得林此洲这个看起来弱弱的人会是威胁,就连当时林此洲的同桌都只是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力气小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大不了以后爸爸保护你。”
那天比完掰手腕后,林此洲同桌追着他喊了一个星期爸爸。
他们全班,没一个人能赢这位“文弱书生”。
汀汀和颜霏目瞪口呆,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金刚芭比。
她跟林此洲待过一个学习小组,关系还算不错,因此当他提起有一个姐姐开了一家可以自己做银质首饰的工作室后,汀汀那个模糊的想法便成了形。
离陆未迟的生日不远了,汀汀假期的时候一直在忙着写稿,所以给他做生日礼物这件事就拖到了现在。
“林此洲,你快点啊!”
“来了来了,不过你怎么突然要做挂件了,你不是不喜欢往书包上挂东西吗,之前我给你一只小熊猫,你说晃得你烦。”
“给别人的。”
林此洲:“别人?谁啊?”
汀汀往大门外走,掩饰道:“你怎么这么八卦,别人就是别人啊。”
林此洲姐姐的工作室开在一个离学校不算远的地方,两人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这家DIY工作室能做的东西很多,陶艺,黏土,剪纸等都可以做,而汀汀要做的是一个小小的银质挂件。
她事先已经问过林此洲,这个小挂件可以用银泥来制作,银泥是一种很柔软粘土状的金属材料,由很细的纯银粉、结合剂、水三种成份构成,像陶艺和黏土一样,可以捏好以后进行烧制。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正在教人做陶艺的背影,长卷发,头发别在耳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耳垂上坠着的耳环。
听见声响,她转过身来,五官有些凌厉,眉眼间愣是让汀汀瞧出几分帅气的一位。
林次洲喊道:“姐姐。”声音乖得不得了。
汀汀也连忙打招呼:“姐姐好,我是放学过来做挂件的。”
同时她心中有些惊讶,抽抽嘴角看向身边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的林此洲,没想到这人在学校和在姐姐面前是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孔。
太会装了。
林此洲的姐姐看起来年纪二十五岁左右,闻言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是小洲的同学吧,他跟我提前说过,你想做什么样的挂件,陶瓷的,还是银质的?”
汀汀从书包侧面拿出自己早就画好的简易图纸递给她,“想做银质的,大概这个样子,可以吗?”
“画得还挺好,可以做,做银质在二楼,你跟小洲先上去,我马上来。”
两人点点头,从简洁复古的木质楼梯上楼,汀汀走在他后面,小声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啊,好漂亮。”
林此洲脚步一顿,竟是在有些暗的楼梯处转过身来,不知是不是汀汀的幻觉,他的声音竟然分外郑重:“夏漾,夏日的夏,碧波荡漾的漾。”
说完还没等汀汀反应过来,他就几步跑上了二楼。
没过一会儿夏漾指导完楼下做陶艺的客人后就上来了,汀汀开始认真地跟着夏漾做挂件,晚饭都没顾上吃。
夏漾很有耐心,即使是面对汀汀这样的手工废物也丝毫不生气。
图纸简单,汀汀又根据夏漾的建议修改了基础地方,大概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挂件已经成型。
她伸伸懒腰,捏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去看手表,估算着时间,她要是再不回去,阿姨和陆未迟该担心了。
“这就走了?不吃点东西吗?”
汀汀摇摇头,只是说:“家里人会担心的。”
“好,其实也没多少工序了,就剩下烧制,打磨,抛光了,你是想明天继续自己做还是我来代劳?”
汀汀抓起书包,想了想,觉得既然是送给陆未迟的生日礼物,还是自己亲手做完比较好,于是道:“夏漾姐,我明天再来吧。”
夏漾靠在门框上一笑,朝她摆摆手,“也是,要送人还是自己做完比较好。”
汀汀走后,夏漾转过身,弹了一下林此洲的额头,“小洲,你这小同学还挺漂亮的,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额头上并不痛,甚至因为夏漾的触碰有些微微发麻,少年蜷缩了一下手指,仰起头,桃花眼里尽是认真:“没有,就是普通同学。”
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汀汀不幸地发现,天公不作美,外面下雨了,雨势不算特别大,但要是从公交站跑回家,夏天的衣服薄,肯定也得浑身湿透。
她有些发愁,却也只能在到站时抱着书包闷头跳下车。
有一丝雨水擦过她的脸颊,下一秒,头顶的伞为她挡住了落下的雨。
汀汀抬起头,隔着书包与陆未迟目光相触,他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即使肩膀已经被雨水浸湿。
夏天的雨并不凉,反而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闷热的感觉,汀汀问:“你怎么在外面?”
陆未迟答:“碰巧。”
他除了撑着一把伞外两手空空,看不出是“碰巧”出来干什么,汀汀往他身边凑近些,防止自己被雨淋到。
稍稍放柔的声音穿过雨声:“回家吧。”
路灯映照着这难得的大雨天,雨点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罕见地令人感觉到心安。
陆未迟走得不快,汀汀转头问:“你不问我去哪儿了?”
他也转过头,唇角微微扬起,认真道:“你不是说是秘密吗?周汀汀,你的秘密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女孩儿笑嘻嘻地回:“这个秘密会告诉你的。”
陆未迟停下脚步,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但汀汀朝他眨眨眼睛,“但不是现在。”
两人肩并肩地从电梯里出来时,身上的衣服都有点湿了,陆未迟的左肩湿了大半,勾勒出好看的手臂线条,汀汀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说罢就逃也似地跑回家关上了门。
陆未迟也回家换下了身上的衣服,随手拿起本书坐在沙发上看着,可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有一个他不想承认但无法不承认的事实——他想知道周汀汀的秘密,想得几乎要发疯了。
他担心汀汀一个人回家有危险,心绪不宁地在楼下小区里,还有周边逛了好久。
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随口扯谎说自己只是凑巧。
其实不是凑巧,在等她的时间里,那个公交车站已经停过十几辆车。
手里的书变得索然无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从厨房端出给她留着的晚饭,敲响对面的门。
门被从里面打开,汀汀已经换下了校服衬衫和裙子,穿着一件宽大的短袖和牛仔短裤,两条腿匀称修长,肤色白皙,手里还拿着一袋未拆封的泡面。
陆未迟神色一沉,问:“你晚饭就准备吃泡面?”
汀汀:“泡面怎么了,我小时候吃一包,你能吃两包。”
被无情戳穿的陆未迟一点也不尴尬,拿过她手里那包香辣味的泡面就藏在了身后,转而把给她的晚饭递出去。
“周汀汀,暑假刚养好的胃又不想要了是吧。”
汀汀嘿嘿一笑,“小陆同学,别生气别生气,我还没拆封呢。”
她转身往餐厅走,本想赶紧把剩下的几袋泡面藏起来,却不想被跟进来的陆未迟直接抓包。
最后,她的所有泡面惨遭陆未迟没收,她本人还遭到了他的无耻威胁——
“周叔叔和许阿姨不在家,我妈答应了要照顾你。”
那跟你没收我所有泡面的残暴行径有什么关系?
汀汀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作声,乖乖坐在餐厅吃晚饭。
她边吃边抬头看对面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陆未迟,他表情向来不多,但汀汀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深刻地明白这人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复杂。
开心了也会笑,难过了也会哭,偶尔还会有点幼稚和难哄的小脾气,汀汀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别人家的小孩儿,而在周汀汀眼里,陆未迟就只是陆未迟而已。
她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陆未迟这些看似强硬又无可商量的管束,其实就是一张纸老虎。
小时候,她只要稍微朝陆未迟一撒娇,他就会答应她的要求。
但周汀汀想,都这么大了,总是朝着隔壁不是亲的哥哥撒娇做什么?
她亲哥周时域都没这待遇。
汀汀在他晃了晃手指,出声问:“陆未迟,你想什么呢?”
少年抬起头:“在想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其他解法。”
女孩儿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作业还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