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柏的住处并不难寻,坐落在一处长街。
低矮的平房,院门也小,左邻右舍拥拥挤挤靠在一处。
沈冬侨和周向阳去的算早,可是这里已经十分热闹,有在门口生碳炉的,有洗衣服的,还有出来倒夜壶的。
各种寒暄声,吆喝声,咳嗽声,还有孩子的哭声夹杂在一起,是繁华之下的烟火气。
院门半开着,沈冬侨往里头望了一眼。
就看到里头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正在晾晒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
女人抖动着衣服,小心把湿衣服的褶皱撑开抚平,弯腰的时候,背上的孩子开始哭闹起来。
她一只手往后托着孩子的背,在原地踱步,温柔的哄着。
“阮儿乖啊,不哭啊,娘马上就好了……”
沈冬侨又看了一眼里面,屋里头和外头差不多,没有一点儿奢华的装饰,和俞文柏给人的印象很像,朴实无华。
“你们干什么?”
或许是沈冬侨和周向阳站定的时间有些久了,身侧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妇人朝着他们喊着,眼中带着些警惕。
“大娘,我们不是坏人,”沈冬侨连忙摆摆手,脸上带着些尴尬的笑,“请问这里是俞文柏,俞大人的家吗?”
屋里头的女人也望了过来,朝着门口看来,喊了一声娘,放了衣服,背着孩子往屋里头走。
老妇人浑浊中带着精光的眸子,从沈冬侨的脸上扫过,然后又落在了周向阳的身上。
“走开,我们不认识什么俞大人!”
老妇人不客气地推开沈冬侨,跨进门槛后就要关门。
砰的一声,门没关上,老妇人又用力关了一下,依旧不行。
沈冬侨低头一看,就见周向阳一只大脚明晃晃地卡在中间呢。
那老妇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立刻喊道。
“再不走,我喊人了?”
“老人家你听我说,我们是呼啸村来的,曾受过俞大人的恩惠,此次路过,特地过来探望。”
沈冬侨把周向阳手里拎着的几个油纸包拿过来,在门缝前扬了扬。
“娘,等一等。”刚进屋的女人又走了进来,眼中带着些惊诧,小声试探地问:“你们真的是呼啸村来的?”
“当然,我可以给你看户籍牌。”
沈冬侨从怀里摸出了小本本,递了过去。
女人在门缝内小心接过翻看了一眼后又合上了。
“娘,让他们进来吧。”
……
巴掌大的小院后就是住处,屋内昏暗,桌椅也陈旧,但是擦拭地十分干净。
还有一个小孩子坐的木马,上头写了两个小字——俞阮。
果然是俞文柏的家。
可是为什么他的家人刚刚会是那样的态度。
女人邀他们坐在一个长凳上,把手里的小本本还给了沈冬侨,转身又给他们倒水。
“不好意思,家里简陋,没有茶,只有水。”
“喝水就很好。”
沈冬侨握着杯子道了谢,周向阳也有样学样,低眉顺眼地缩着腿坐在沈冬侨身边,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大猫。
老妇人后头关了门,放下菜篮子,把孩子抱到外头,坐在外头的院子里折菜,眼睛却是看着他们这边的。
“还请你们不要介意,我们孤儿寡母,还有娘年纪也大了,所以万事都要小心些。”
“我叫陈襄,俞文柏是我夫君,你们来自呼啸村,不知你们和我夫君是怎么认识的?
女人说话条理清楚,又认字,不像一般的乡下女子,倒像是大家闺秀。
“我们是呼啸村村户,俞大人来我们村收取税金,他体贴百姓,对我们照顾颇多……”
沈冬侨边说边观察着陈襄的表情。
“不知俞大人现在在哪里?”
沈冬侨试探地问道,想要确认叶成话的真伪。
“我家老俞月前已经殁了,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这一趟。”
沈冬侨原本心里还有些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眼圈红了。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夫人节哀……俞大人是个好官,怎么会……”
“也许是命吧,”陈襄语气微颤,用衣袖擦了擦眼尾的泪,对着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你们能来看他,我家老俞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沈冬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俞大人葬在何处,我们想要去祭拜一下。”
“你们不必这样客气,”陈襄有些惊讶,可还是客气地说道,“夫君葬在城外,过去有些远,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过去却是不太方便。”
“呜哇哇……”
屋外头的孩子忽然大哭起来。
陈襄连忙过去抱起了孩子,哄了起来。
“不好意思,孩子哭闹,可能是饿了……”
边说边把手放在了衣领的扣子上。
沈冬侨立马会意,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
“那就不打扰夫人了,我们先走了。”
两人客气地道别,走到门外头,又朝着后头看了一眼。
陈襄抱着孩子走进了里屋,老妇人在门内朝着他们挥手,像是道别,又像是希望他们快些离开。
沈冬侨点头笑了笑,拉着周向阳走了。
走出不远后,再回头,大门已经关上了。
沈冬侨和周向阳对走到了路边的馄饨摊前坐了下来。起了个大早,两人都是空着肚子来的,现在都是饥肠辘辘。
等馄饨上桌的时间,沈冬侨一直琢磨着,沈家人的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一碗馄饨上来,周向阳先接了过来,吹凉了一个喂到沈冬侨嘴边。
“别想了,先吃吧,大不了午饭我们也这里吃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沈冬侨吸溜吃了一口,馄饨味道一般,可是有人喂,吃着分外香。
”哪个死了男人的婆娘不哭肿眼睛,这女人要么是铁石心肠,要么是不怎么稀罕老俞。“
沈冬侨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问道,”你还挺懂的?那要是我没了呢?”
周向阳立马竖着眉毛,塞了他一个没吹过的馄饨。
”啊啊……烫……“
”哭是不可能哭的……你没了,我就没了……咱们老了一起走……“
沈冬侨眨了眨眼睛,眼中有些湿润,应该是被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