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回的父亲许立安为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他以后能成就一番事业。
“中原逐鹿回。”
这是何等的人生壮志,但是许鹿回的母亲却有另一种解释。
“鹿是有最有神性的生物,矫捷,聪慧,既温顺善良,又有棱有角。希望我儿能在这浊世之中既能自保,又能保留内心的美好,永远不会迷失回家的路。”
在前半生,许鹿回一直觉得他父亲的解释才是正确的。
男儿当自强,他作为许家的嫡子,更应该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辅佐心中的明君成就千秋大业。
他也是一直这么努力的,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他都是佼佼者。
只是有一件事特别让他不爽,那就是他经常被人拿来和那个祁硕比较。
许鹿回不喜欢祁硕,更不喜欢祁家。
许鹿回的姑姑嫁给祁昭,他们虽然有着这一层姻亲的关系,但是一直不怎么热络。
可能这门亲事本就是“强求”来的关系,所以基本没有给许家带来利益,反而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那是许家的“家门不幸”。
而这一点要断不断的牵扯也随着他姑姑的离世而断了。
那日他去参加姑姑的悼念,他的爹一脸木然,反而是他的娘哭了很久。
他站在那一片白茫茫之中,看着里面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那时候他还听不懂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安慰话,他只知道曾经疼爱他的姑姑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还有他那个爱笑爱闹的小表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拉着他的手不放开,说不要留在这里,想要跟表哥回家。
那一日开始,他就开始彻底讨厌起了祁家。
……
许鹿回一直兢兢业业,按照父辈期许的那样成长,然后在启蒙学期的时候就找到了想要追随一生的人。
他跟着齐王后,也就彻底站在了祁家的对立面。
虽然他对祁硕不感冒,但是时不时还会去看看小舞,怕姑姑唯一的女儿在那里受了委屈。
但是小舞逐渐地也不再说想要跟着他回去了,而是时常说起祁硕,说起祁昭,甚至有时候嘴快的时候,会叫祁硕的母亲叫姆妈。
许鹿回有些怅然若失,但想着这样也好,只要祁家真心对小舞,那么等他功成名就的那一日,他也会恳求齐王网开一面。
但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祁硕居然因为剿匪一事成了人人称颂的少年将军。
那个平日里只知道胡作非为,尽干一些无聊至极的事的祁硕,居然成了祁小将军。
这让许鹿回备受打击,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比祁硕差了,为什么连祁硕这种不学无术的,也闯出了名堂,他却依旧默默无闻。
齐王看出了他的想法,他笑着告诉他,祁硕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而且好运马上就要到头了。
之后果然,祁硕在大殿上因为公然拒婚,触怒龙颜,被贬去养马了。
许鹿回很好奇祁硕为什么会这么做,于是背后调查了一番,终于发现了陆存远的存在。
陆存远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他自己也是祁昭救下来的,后来被祁昭送到袁老手下学习医术。
祁硕对比自己大差不多十岁的男人痴迷,甚至拒婚十三公主。
知道真相后,许鹿回十分不理解,甚至觉得可笑。
男人爱上男人本就是有违伦常。
何况还是一个没有姿色的老男人。
不过,经过这件事,许鹿回就更信服齐王,觉得他神机妙算。
祁家的独苗去养了马,祁昭也去了边关守着再也没有回来。
祁家没落了,只剩下了一个小舞,许鹿回就比以前更勤快地走动。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跟在小舞身后的小男孩。
一双漆黑的眼睛,也不爱笑,像个小大人一样叫小舞“小姐”。
许鹿回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叫小七,没有姓氏。
这个不是名字的名字,他一叫就五年。
然后,小男孩长大了变成了更加清冷的少年。
许鹿回时常想,如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跟小舞把小七要过来,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小七会跟在他身边长大,会成了锦衣卫,会成为他的左右手。
还会……成为他的心上人。
可是一切没有如果,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是在这个人死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
许鹿回躺在一条大船上。
这是沈家给祁家军的一条独立的运输线路。
陆存远在管理三年后,就交给他打理。
许鹿回知道这是为了缓和他和祁硕之间的关系。
毕竟现在他们都侍奉着同一个陛下。
但是许鹿回和祁硕不可能回到以前的关系,更不可能像祁硕和那个不成调的“北蛮王”一样称兄道弟。
他们只是同僚,或者拥有同一个“妹妹”的亲戚。
现在大盛和北蛮已经建交三十载。
北蛮的太子“奇鲁图”和大盛的太子“玉博瑞”都已经继位。
退下龙袍的玉怀侨还有周向阳现在正在秘密在古鄣县的一处宅子内养老。
许鹿回去见过几次,两人依旧是那么“如胶似漆”,整天黏在一起,一个不是种菜就是做饭,一个不是打拳就是教“孙子”打拳。
虽然他们都没有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但是却过上了儿孙满堂的日子。
许鹿回羡慕啊,打心眼里羡慕。
回望自己的半生,他后悔了。
他应该相信她母亲的,是他没有守住心中的善,在权利的漩涡中迷失了回家的路。
还弄丢了一生的挚爱。
最后才落得众叛亲离,孤独终老的下场。
许鹿回抬头看着银河,想要伸手去摸一颗星星。
那颗星星很奇怪,远离群星,孤孤单单地立在银河的另一头。
就像他一样,没有人陪伴。
想着想着,许鹿回就累了,他闭上了眼睛。
大船靠岸的时候,才有人发现许同知已经走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怀里还有一方陈旧的小手帕。
享年5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