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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豁达老者心已决(1 / 1)


“老丈莫急,耽误不了您的大事。”

唐世勋开了句玩笑,随后关切地问道:“老丈,可是您的船资不够,是以没法跟家人一同渡江?”

“哎!”

老者轻轻地顿了顿拐杖,摇头叹道:“若是昨日以前,老夫这一家子可没法渡江呐!好在……”

只听老者既是无奈又是庆幸地跟唐世勋解释。

原来在两日以前,就如于威之前跟唐世勋说的那样,渡江船资昂贵。

为了抢夺银子,难民们只能是无奈地相互斗殴争抢。

而到了昨日,这风向却是变了。

那些个地方豪门大族的江船骤然增多,且对难民们放话,船资,免了!只要过江后听从安排便是。

条件是有家眷者优先,当然,老人自是一概不要。

虽然难民们心有疑虑,不知这免费渡江后会有怎样的未来?但难道还比待在这芦洪江的北岸等死更糟?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何况,人皆有从众之心。

眼见那大胆者已是带着家眷登船,难民们也不管了,纷纷在渡口等着江船来接。

而这位老者的家人,有青壮三人,家眷妇孺十口,已是全部渡江。

只剩这老者孤零零的一人。

‘扑通!’

远处传来落水声,唐世勋和老者皆是一声轻叹。

这时,一艘江船停在了不远处的小渡口,船上有盏忽明忽暗的风灯。

难民们顿时又热闹了起来,在几个大汉的吆喝声中,排队上船。

唐世勋沉吟片刻后,低声笑问:“老丈,听您的口音,也是宝庆府人士?”

“嗯。”

老者微微颔首,他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了这后生一眼,虽说这黑灯瞎火的他也看不清楚。

这后生的口音与他并无二致,想来该是同乡,因此他有些好奇,为何这后生问来问去的,自己却不渡江?

唐世勋默默地看着那热闹的小渡口,好奇地问:“老丈,此地距离芦洪市已不远,听说那地儿早已有献贼盘踞,为何那些贼人不来抢人?”

“抢人?”

老丈闻言一声冷笑,摇首道:“若是你去那芦洪市看看便知,那儿早已人满为患,有多少难民在苦等着讨份活计?再有。”

他压低了声线道:“那芦洪市里很是繁荣,尽是各处山寨的贼人开的黑店,且与那献贼守将庞有年沆瀣一气,你竟不知?”

唐世勋自然听宋铨之和薛正等人说起过,他心念一转,语气恭敬地请教:“此事在下所知甚少,还请老丈为在下解惑。”

老者闻言不禁捻须一笑,这后生的态度让他颇为满意。

于是他将自己在这芦洪江北的所见所闻与见解,娓娓道来。

要说这芦洪市,乃是芦洪江中游区域最大的集市,中游最大的渡口亦在芦洪市内。

但太平年月的芦洪市可没有如今这等热闹场面。

毕竟,自北边祁阳县通往南边东安县的官道,乃是由芦洪江最下游的重镇高溪市通过,因此并不经过芦洪市。

那么,芦洪市为何会呈现如今的病态繁荣?

这位老者归纳说,原因有四。

其一,自宝庆府等地南来,翻越四明山区的不计其数的难民,此乃根基;

其二,山区和芦洪市北边大大小小的山寨,这些山贼有银子,但缺少粮米食盐等物资;

其三,地方豪族自芦洪江南岸输送货物,与芦洪市的献贼守将庞有年暗相勾结,并与各路山寨做买卖;

其四,远离官道,无献贼主力兵马之搅扰。

有见识!唐世勋听罢,心中暗赞。

他昨日与薛正私聊时,薛正曾说,在今年春夏之际,芦洪市还不算太繁华。

这湖广南部本就水道纵横,懂水性的百姓着实不少,横亘在难民们面前的芦洪江,倒也不算难以逾越的天堑。

且当时东安县还未遭遇献贼袭击,石期站的大战亦未打响。

因此百姓即便不懂水性者,欲渡江南去的船资亦不算高。

然而到了立秋之后,局势突变,献贼已全面侵袭永州府各地。

在白露时节,东安县城亦已沦陷。

这便让意欲南下广西避难的湖广百姓陷入了两难境地。

也就是从白露时节起,直到如今这立冬以后的近两个月间,芦洪江北岸的难民人数呈爆炸性地直线上涨。

白露时节之后的一个月,芦洪市的献贼守将庞有年还挑挑拣拣地选了不少青壮,到后来,除了挑些俏妇人来娱乐消遣,根本都已懒得再选青壮。

为何?因为他庞有年也养不起了。

要知道,从长沙府、宝庆府和衡州府逃难进入永州府的百姓,可不止四明山区这一路而已。

各处都人满为患,就是卖难民也没甚赚头不是?

这等小买卖,各处献贼守将自是懒得去做。

更何况,地方豪族的盐米私货,各路山贼手中的金银财货,哪样不比卖难民划算?

因此,芦洪市的献贼守将庞有年自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至于难民?随他们去吧,无论是饿死也好,易子相食也罢,和他庞有年有甚关系?

就那些难民,谁敢来动他芦洪市的盘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芦洪市已然成为献贼庞有年、各路山寨和地方豪族的交易之所。

一道简易的集市栅栏,内外已成两重天。

而且,薛正昨日还跟唐世勋提到一点,各路山寨和地方豪族之间已是有了默契。

只要难民离开山区来到了芦洪江畔,山贼便不会来抢人,而是让给了地方豪族。

至于那些难民被带去芦洪江的南岸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命运?薛正只是很隐晦地笑了笑。

这年头,能活着就已万幸了不是?

‘扑通!’

不远处又传来落水声。

唐世勋的思绪顿时被打断。

“后生。”

老者这时顿了顿拐杖,沉声道:“你还有何事要问?若是没事,便莫要再拉着老夫!”

“老丈。”

唐世勋摇头苦笑,低声劝道:“何须轻生?留着性命在,总会有些希望不是?”

“希望?”

老者颓然一叹,他遥望着江对岸,语气沉重地说道:“能看着儿孙们渡江而去,老夫的希望便已成真。”

唐世勋那拉着老者的手松了几分,虽说这老爷子颇有见识,但他也知道这老人心意已决。

他叹息一声,也知难以相劝,于是他松开老者的手臂,拱手道:“相见便是缘分,不知老丈贵姓?到了明年清明,在下也好为您烧些钱纸,在那地府也能过得好些。”

“哈哈哈!”

老者豁达一笑,颔首捻须道:“你这后生倒是有心了,老夫唐善智。”

说罢,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神色坚定地走向数步之外的芦洪江。

善智?

唐世勋剑眉紧皱,这名字怎的如此熟悉?

他的神情猛地一变,大声吼道:“且慢!”

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冲进江里,死命抱住被江水淹至胸口的唐善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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