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懿挑了挑眉,“不出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裴松鹤从手机里滤过来的声音去了一层沙哑,多了几分清澈,“当然能,只是你很久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有些意外。”
她微怔,回忆到自己好像的确很久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自从怀着孕离开京城,她就扔了以前那部手机。
重逢后,每次都是裴松鹤主动堵上门来,她更是从未想过要给他打电话。
就连他的手机号,还是裴松鹤给她换新手机时强行存进去的。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她当着顾予曦的面,随口说道。
话筒那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她诧异了下,“你怎么了?”
当他再次开口,声调喑哑,“我的心口,仿佛中了一枪。”
沈知懿被他的话弄得忍俊不禁,“有那么夸张?”
裴松鹤有片刻沉默,“从订婚典礼那天起,你再没说过‘想我、喜欢我’,或是任何表达爱意的字眼,再没给我打过电话,甚至连我们单独相处,你都不愿主动讲话……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你能同意嫁给我,愿意让我照顾你们母女,已经是我向上天求来的了。”
她没想到裴松鹤会在电话里说这些,有种被公开处刑的窘迫感。
根本不敢去看顾予曦的脸色,指尖移到屏幕上,想要挂断这通电话。
“别挂!”对方却好似与她心有灵犀,立刻阻拦,“有些话,我们面对面说你就会逃避,我也无法说出口。因为我总觉得亏了你太多,不配说出这种话。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心里面,我究竟还剩下多少位置?你可能已经不再爱我了,那么喜欢呢?多少还有一点吧……”
至此,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只剩下彼此绵长的呼吸声。
沈知懿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发现在爱情这件事上,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起初她的爱太过自我,从未考虑过裴松鹤的感受,以为自己与他是金钱关系,便不顾他的想法,献祭般的给出肉体。
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交流与反馈,长久得不到回应,就会变得患得患失,若即若离。
当初的她是这样,现在的裴松鹤也是一样。
她能从他刚才的语气中听出濒临崩溃的无奈与克制。
他向来是个锯嘴葫芦,即便现在已经进步许多,但有些话,不是逼到极限,他也断然说不出口。
沈知懿清咳了下,有些难为情,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你是想,让我在此时此刻对你示爱吗?”
她好不容易抛弃了理智,他却出言阻止,“先别说了……”
沈知懿满腔柔情顿时被他浇得一点不剩,冷笑道,“要听的人是你,不让我说的人也是你,裴松鹤你是不是有毛病?”
裴松鹤低缓的声调里透着点哑,“实不相瞒,我正在开车,你刚才说想我的时候,已经闯了一个红灯了。我怕你再说下去,会要了我的命。”
她哭笑不得,挂断了电话。
下意识抬眸看向顾予曦,只见她眼眶溢满清泪,表情是不可置信与委屈。
沈知懿收敛心神,“你都听见了吧?”
顾予曦从没听过裴松鹤用卑微至极的态度对待任何人。
她曾经以为,他足够喜欢自己,只是他不喜表达心中情感,所以才没有对她透露过一丝爱意。
直到现在,她明白过来,他从未喜欢过自己。
“其实你也没有多喜欢裴松鹤吧?”沈知懿语调平静。
顾予曦屏气敛息,愕然瞪着她,“你说什么?”
她波澜不惊的说道,“从一开始,你对他的情感就非常畸形,你贪恋他对你的宠溺和纵容,想利用他逃离原生家庭,把他想象成能够解救你的神明,幻想着他有多么爱你,舍不得你……
但等你出国留学,整整六年,他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你,不去看你。那时候你已经知道,他压根不喜欢你,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不明白呢?
否则就算电话打不通,你去他公司楼下蹲守那么多次,他都不肯见你,难道还不死心吗?
你只是抗拒接受这个事实罢了,你喜欢的,从来都是想象中的他。是那个无所不能,愿意宠你、照顾你、呵护你的裴松鹤。
若你从一开始看见的就是他最狼狈、最落魄、最残忍的模样,你还会‘喜欢’上他吗?”
顾予曦浑身颤栗,却哑口无言。
沈知懿就像那个拿着牙签的人,将她营造出来那些色调绚丽的泡沫一个个戳破,无情又悯然,“其实顾沿海死了,你心里其实很高兴吧,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你从小活在他的压迫里,没有一刻能够放松,现在终于解脱了,是不是晚上都要躲在被窝里偷着乐?
所以见了我这个‘杀父仇人’,你不仅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反而在跟我追问裴松鹤的手机号码……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裴松鹤不是你的救世主,逃避可耻,早点面对现实吧!”
最狠的报复从来不在肉体,而是攻心。
顾予曦的精神世界彻底被她击垮,剧烈摇头道,“不,我没有想让爸爸死,爸爸是被你杀的……是你杀了他!你把我爸爸还给我,你把哥哥还给我!”
沈知懿退后一步,不想和她产生肢体接触,目光含着轻蔑与嘲讽,“如果把这些罪名都安在我的头上,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那就随你吧。反正都是你幻想出来的世界,永远也实现不了!”
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准备回家给小初见喂奶了。
“哦对了,你有时间不如联系一下你那个好姐妹宋暖,问问她所在的精神病院还有没有空床,我建议你去陪她做个伴,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顾予曦却拽住她的袖子,终于肯面对现实,语调哀戚而无助,“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这里很快就要被上面收走了,我和妈妈马上就要露宿街头,我会很快还给你……”
“不能!”沈知懿狠狠甩开她的手,音色冰冷至极。
顾予曦的眼神由痛苦转为愤怒,“你杀了我爸,还把我们家搞成这个样子,现在连条活路都不肯给我和我妈!”
“那你们当初有给我和我妈留活路吗?”沈知懿戾声诘问。
当她含泪处理父亲丧事的时候,顾沿海正忙着搬空沈家的资产;当她为母亲手术费低声下气不得不求助仇人时,顾予曦正用沈家的钱出国旅游。
因缘果报,做下的恶早晚都会轮回。
她撂下这句,头也不回走出了顾家别墅。
顾予曦在她身后声嘶力竭的喊道,“沈知懿,这是你逼我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