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鹤怔住。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犹豫了半晌,嗓音艰涩,“裴初见……好像不太好听。”
沈知懿狠狠瞪向他,没什么力度的音调里透着冷意,“我的女儿跟我姓沈!沈初见,我觉得很好听!”
裴松鹤怕她情绪激动,立即改口,“好听,就叫沈初见。”
这时,护士敲门而入。
“过来一位家属跟我登记出生证明。”
沈知懿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被裴松鹤按了回去,“我来,你躺着。”
他把小初见放到沈知懿的枕边,低头在她额间烙下一吻,音色沉沉,“辛苦了。”
等裴松鹤离开房间,一直靠在窗边望风的扎西才转过身。双手环抱在胸前,唏嘘道,“知懿,其实裴松鹤头上的伤,不是摔的。”
原本昏昏欲睡的沈知懿,闻言掀开眼睫,随口问道,“难道是他跟人打架了?”
“你被送进产房不久,护士给裴松鹤递了手术同意书。”拉姆解释道,“你在路上消耗太多体力,又过于紧张不肯配合医生,护士说你可能会难产。”
沈知懿蓦地睁大了眼睛,“我难产了?”
她当时在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耳边还有个医生一直在教她运气,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瞳光飘散着,意识始终模糊不清,只记得最后小初见那一声长长啼哭,把她从鬼门关前又拽了回来。
“是啊,你没看见裴松鹤签字时候那手抖得啊,把纸都快扎破了!我怕他再等下去会胡思乱想,就让他去扎叶巴寺给你磕了九十九个等身长头。”扎西轻描淡写的说。
沈知懿既无语又难以置信的瞪向他,尾音不觉挑高,“他真磕了九十九个?”
“那我就不知道了。”扎西摊了摊手,“不过从他头上的伤来看,估计至少也要几十个。”
“蠢不蠢啊……”她由衷骂了句,可同时眼底泛起酸涩的感觉,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难怪她被推出产房的那一刻会听到梵音,她的命是他从神佛手里抢回来的。
“我不知道你和裴松鹤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扪心自问,换作是我,不可能在那种天气情况下,跟不要命了似的飙车把你送进医院里。”
扎西的口吻郑重起来,“这世上能够宠着你,爱护你的人有很多,但能为你豁出几次命去的人,可能只有他一个。”
沈知懿别过头,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遮掩住自己几近决堤的泪意。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漠然,“恩是恩,情是情。我之前已经将它们弄混过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扎西和拉姆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们两人现在当局者迷,却又无力劝说,只能靠他们自己开悟。
等裴松鹤登记完手续回到病房,沈知懿已经搂着小初见沉沉睡下。纤瘦白皙的手臂从病号服中露了出来,搭在小初见的襁褓上。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腕塞回被子里,用指腹抚平她眉间的折痕。
视线从她乖巧的睡颜上转移,落在小初见那张抽巴巴的小脸上。
他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生生死死,亦幻亦真。
好在她们都平安无事,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扎西和拉姆也累了一整天,都有些支撑不住。医院只允许一个家属陪床,他们先去附近的旅馆对付一晚,明天再过来。
裴松鹤目送他们离开,始终守在沈知懿的床前没有阖眼。
期间小初见醒过两次,被护士抱过去喂奶换尿片。
沈知懿这一觉从傍晚六点睡到了凌晨三点,她再次睁眼时,入目便是裴松鹤那张削瘦又狼狈的脸。
白炽灯下,他额头未经处理的伤口刺目又惊心,她想要抬手去摸,又强行忍住,一行清泪却从眼尾淌了下来。
裴松鹤被她这滴泪吓到,眉头紧蹙,“你哪里疼吗?”
她摇摇头,嗓音绵哑了许多,“你去把额头上的伤治一治,我瞅着瘆得慌。”
他松了口气,薄唇微勾,“你这是嫌弃我破相了?”
“我是怕你吓到小初见。”她不动声色道。
“过几小时吧,等扎西他们回来再说。”他嗓音清淡,毫不在意。
沈知懿没有强求,反正要毁容的人不是她,至于以后讨不讨得到老婆也跟她没关系。
她的体力恢复大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裴松鹤拦住,厉声制止,“你做什么?快躺回去!”
“我要上洗手间。”她哭笑不得的说道。
裴松鹤却皱了下眉,给她披上厚实的藏袍,又俯下身去,半跪在床前为她穿鞋。
“哎,你不用这样!”
她有些不自在,想把雪白的玉足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却不小心踹了他一脚。
裴松鹤不以为意,握着她温暖的脚掌仔细替她将靴子穿好,然后将她从床上打横抱起,朝女厕所的方向走去。
顺产不需要插导尿管,产妇基本当天就能下地,完全可以自己去上厕所。
她这样被他抱着反倒十分难为情,还好现在是夜里,住院部没什么人,否则又要遭到取笑。
裴松鹤抱着她来到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门外,她见他仍没有止步的意思,连忙开口,“这里是女厕所,你不能进去!”
他低笑了声,动作轻缓的将她放到地上,“我在门外守着,如果你有需要就叫我。”
沈知懿不想跟这种守着女厕所的变态讲话,闪身便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里面传来抽水的声音。
她刚推开门走出来,又被裴松鹤以同样的姿势抱回了病房。
待她钻进被窝里,靠在床头剜了他一眼,“我只是生了个孩子,不是残废了!我自己能走路,不需要你来抱。”
“我知道你能走,但是我想抱你。”裴松鹤把流氓耍得明明白白,语调平静。
沈知懿不想再跟他说话,扯过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当她再次醒来,已是中午。
拉姆正坐在旁边的床上给小初见喂奶,而扎西和裴松鹤站在窗边讨论着出院的事情。
她看到裴松鹤额头上贴着医用纱布,便知道他已经处理过了,堵在她心口的那块棉花也终于被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