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鹤走出顾家庭院,却没有急着上车。
他站在马路边靠近玫瑰园的围栏前静静站了好久,目光停滞在满地枯败的枝叶和花瓣上,直到雨水浸透进他的风衣。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逼问他,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把救命恩人当成复仇工具,让她做自己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她怀着孕还要忍受顾予曦的欺辱,一次次向他递出暗示,他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他不仅没有照顾好她,更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沈知懿才是那个小女孩,他宁可放弃复仇,哪怕牺牲掉全部也要带着她离开京城。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藏北初见那一日,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上车,拼尽一切,免去她后面几年的风雨和颠沛流离。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足够庆幸的是,他没有把沈知懿送走。
她和宝宝还在清音别苑里等着他回家,他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补救。
想到这里,他启唇说道,“老刘,去城东那家甜品铺子。”
老刘看了下路线距离,犹豫道,“裴总,从这里过去的话,可能要很晚才能到家。”
他果断点头,“没关系,尽量快一点就好。”
车辆到达甜品铺子时,正赶上晚高峰人潮拥挤,那间不起眼的店面前排了很长的队伍。
老刘本想替他去排,却见裴松鹤下了车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后边。
挺拔玉立的身影与那些刚放学的少男少女挤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终于买到了那份桂花糕。
裴松鹤回想起沈知懿在吃到甜点时,嘴角会不经意地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像只偷腥的小猫。
许是桂花的气味太过馥郁香甜,令他唇角也不觉上扬了几分,对老刘说道,“回家吧,她该等急了。”
夜幕降临,今年的最后一场秋雨戛然而止。
裴松鹤下了车,提着那盒桂花糕回到清音别苑。
一进门,他便向等在门口的李管家询问,“她今天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挑食?”
李管家面色凝重,支支吾吾说道,“裴总,早上您刚离开不久,陈总就过来把沈小姐带走了。还说……如果我们执意阻拦的话,他就会让陈局出面,按刑事案件处理。”
裴松鹤感觉自己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李管家的声音离他越飘越远。
黑暗在心底无尽蔓延,仿佛再也寻不到光明。
“所以,她是不在了吗?”
半晌过去,他总算找回发音的本能。
李管家点了下头。
裴松鹤缓缓朝楼上走去。
他在清音别苑住了六年,从未觉得这条楼梯竟然那么长,每走一步都让人倍感绝望。
来到次卧的门前,他将手掌握在门锁上,却迟迟不敢拧动。
幻想着房门开启后,能够看见沈知懿恬静的坐在床头,满含嗔怨的问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的桂花糕呢?’
正是抱着这样的希冀,让他拧开了门把手。
屋内没有开灯,顾阿姨显然已经将里面打扫过,床单被罩焕然一新,连她那本没有看完的书都被放回了架子上。
空气里再也没有那抹甜淡的奶香味,行李箱和日用品被她全部带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一场水中捞影的幻梦,他甚至开始怀疑,沈知懿到底有没有来过清音别苑?
当他打开壁灯,看到床头柜上那张背后写着密码的银行卡和那串钥匙的时候,才恍然醒悟。
原来昨晚那个缠绵到极致的吻并非虚假,而他却彻底的失去沈知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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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沈知懿逃离京城,裴松鹤整整四天没有出过房间。
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由陈墨来打理,起初他还强忍着性子去研究那些处处是陷阱的合同,后来直接撂挑子不干。
开车来到清音别苑,把积压的文件狠狠砸在裴松鹤的面前。
指着他怒骂道,“姓裴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裴顾两家都开始触底反弹了,你还在躲在这里当避世高人,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吗!”
“她在哪?”裴松鹤没有理会,声调沙哑的询问。
他颓然的坐在阴影处,面容不甚明晰,长指夹着一根烟,垂落在椅背上的手显得格外苍白,在薄雾的笼罩下给人一种消沉的孤寂感。
陈墨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裴松鹤,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真没想到你还能干出强制爱的事情来!你知道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叫什么吗?”
“非法拘禁,处三年及以下有期徒刑。”裴松鹤不动声色道。
陈墨气得直磨牙,“你还知道啊!”
他自嘲般的勾起一抹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大学本科读的法!”
“那你这就是在知法犯法了?我真后悔没有让我舅直接把你回局子里去!”陈墨狠厉的威胁道。
裴松鹤吸了口烟,语调波澜不惊,“你现在把我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陈墨瞧不得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拉开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正色问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把她找回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
“你别犯浑!”
陈墨重重拍了下桌子,清冽的眸中满是嫌弃,“要把人送出国的是你,把人锁在家里的也是你!你当初利用人家复仇的时候,不是很潇洒从容的吗?我不是没劝过你,现在你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裴松鹤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在克制着几近崩溃的情绪,“沈知懿怀孕了。”
陈墨愣住,瞬间哑火。
那天他在清音别苑见到沈知懿,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当时情况又过于紧急,只顾着趁那两家人都没察觉之际将她送走。
前后加起来接触不超过两个小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身体情况。
“几个月了?”他蹙了下眉尖,“我压根都没发现。”
“六个月。”裴松鹤的嗓音低哑至极,“入秋之后她穿的衣服都过于宽大,她又那么瘦……我也是才发现不久。”
陈墨低垂眼帘,发觉自己做了件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