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赶到顾予曦的病房时,裴松鹤与顾沿海正站在离窗台两米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而顾予曦则坐在窗台上,宽大的病号服将她瘦小的身体显得格外羸弱,两条腿垂在窗外,十分危险。
夜风将她那头波浪卷吹乱,发丝混着泪水沾黏在脸上,凄厉的嗓音也被那风声冲淡了不少,“别过来,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真的跳下去!”
这层是五楼,也是医院的顶楼,每层楼高将近四米,若是从这里下去,恐怕难以生还。
姜梨见状,在沈知懿耳边小声吐槽道,“她怎么还不跳?”
沈知懿挑唇一笑。
如果顾予曦真的跳下去,那她愿从此荤素搭配,烧香拜佛。
只可惜,她不用猜都知道顾予曦是在做戏。
宋暖缩在病房的角落里,故作怯懦的说,“我刚才出门去给予曦打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爬到窗台上去了,怎么劝都不肯下来,只得去叫顾叔叔他们。”
沈知懿冷冷觑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玩得这出苦肉计究竟是何目的?
“予曦,你的腿不想要了是吗?赶紧回床上躺着!”顾沿海用拐杖撞地,怒喝道。
顾予曦却剧烈摇头,语调带着哭腔,“爸,你只是想要个完美无缺的女儿,能给你长脸,琴棋书画,样样都要拿第一。可我的腿现在已经残疾了,以后都跳不了舞,走不了路了,你满意了吧!”
“胡说什么,你的腿只是骨折而已,好好养着一个月就能好,立刻给我下来!”顾沿海严厉的呵斥。
“你只会吼我,逼我,打我!从没有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顾予曦葱白的十指紧紧扣着窗框,哭喊道。
顾沿海强忍着怒意,询问她,“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过的呀,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她说着,将那双盈满泪意的水眸望向阴影中的裴松鹤。
沈知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爸,我今天把话撂在这,这辈子除了裴松鹤,我谁也不嫁!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立刻从这里跳下去!”顾予曦嗓音凄切又偏执。
裴延澈一语道破不愉快的真相,“这哪是要跳楼啊,分明是在向我小叔逼婚啊……”
她不由冷笑,连裴延澈都看出了顾予曦的目的,不信裴松鹤意识不到。
而后者眉心微蹙,凉沉的眸子里不见动容,音色冷厉,“顾予曦,闹够了就下来,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顾予曦听出他话语中的冷淡,苦苦哀求道,“哥哥,我不是在开玩笑,若是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会经历更多美好的事情,不必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裴松鹤的语气略显倦怠,却始终不肯妥协。
顾予曦心凉了半截,抓紧窗框的手颓然一松,身体刻意向前倾,“好,既然你不肯要我,那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哥哥,对不起……”
“别,予曦别跳!”顾沿海实在受不了,她身体恍惚的那一瞬,差点把他心脏病都给吓出来,放软态度道,“你不就是想嫁给裴松鹤吗,爸爸答应你了!”
刚刚一松手,顾予曦是抱着绝望的心理准备赴死的,可当视线扫到楼下的水泥坛,她霍然清醒。
真的要死吗?
不,她不想的,都是宋暖给她出的这个馊主意,说什么‘不逼你爸和裴松鹤一把,他们永远也不会在乎你的。’
可她差点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还是最丑、最难看的那种!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夜风袭来,吹得她浑身发抖。
“女儿,这是在干什么啊,你不要妈妈了吗?”
一道哀戚的中年女音从沈知懿背后响起,她回过头。
是顾予曦的妈妈。
她看上去要比白晴的气场弱了很多,容貌还是很美的,可惜面色蜡黄,有种久病缠身的哀婉。
顾予曦听到妈妈的声音,心绪也慌乱起来,不由自主的朝她伸出了手,“妈……”
裴松鹤突然身形一晃,趁机把顾予曦从窗台上抱了下来,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他把顾予曦打横抱回床上,全程没有碰到她打着石膏的小腿。
在顾予曦靠向他之前,迅速抽身,退回了病房的角落里。
顾予曦的妈妈立刻扑了上来,搂着顾予曦痛哭,“我的女儿啊!”
顾沿海从惊慌的氛围里缓过来,习惯性的抬起拐杖指着她怒喝,“不知羞耻,谁家千金小姐能做出你这种事情来,女德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够了!”顾予曦的妈妈难得厉色向他瞪去。
“这些年我身体不好,只能眼睁睁看你管教予曦,没有力气插手,你看看现在把她逼成什么样了!顾沿海我告诉你,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顾予曦没料到向来不闻不问的母亲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唤道,“妈妈……”
顾沿海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罢了,是我顾沿海没管教好自己的女儿!”
他拄着拐杖来到裴松鹤面前,从背影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嗓音却依旧洪亮,“你跟我出来一趟。”
裴松鹤薄唇紧抿,乌沉沉的眸子里蓄起厌恶与烦躁,在顾沿海离开房间后,才极不情愿的往外走。
他经过沈知懿的身旁,顿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借过。”
她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全程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垂眸睨了她片刻,视线冗长又复杂,最终还是错身而去。
“这下我小叔就算是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只能把予曦给娶了……”裴延澈对此瞠目结舌,摇头道,“但他和予曦本就是两情相悦,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姜梨怕他戳中沈知懿的心窝,抬腿踹了他一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裴延澈拍了拍西装裤上的灰,小声嘟囔道,“暴力女……”
许是今夜的风太凉,沈知懿被吹得全身麻木,冷眼看完了这场闹剧,连心也跟着麻木了。
像是沉入一潭死水里,不会痛,不会窒息,整个人空荡荡的,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