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整整八个小时,裴松鹤才消去周身的疲惫感。
他走下楼,发现天色已暮,扎西和他的妻子已经回到店里,正在准备晚饭。
扎西看到他走过来,满怀激动的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裴松鹤漠然听了半晌,弄懂沈知懿是扎西的干女儿,她这次来唐古乡就是跟扎西来进货的。
斜阳余晖染透远处的雪山,如火焰逶迤漫向天际,荒野与河流逐渐黯淡下来,今天是绝对走不成了。
吃过晚饭后,他不顾扎西的热情劝酒,回到楼上房间继续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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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和陈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此次藏北之行都是因为陈墨受人忽悠,想来考察这地方适不适合开连锁民宿,结果可想而知。
今天他们便打算启程回拉萨。
房间外传来几个小姑娘的嬉笑声,裴松鹤拎着行李正往外走,恰巧碰上站在楼梯口的沈知懿。
她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藏装,乌缎般的长发也被拉姆她们用藏银饰品编成了鞭子,额头垂着一块鲜红的玛瑙。
似是正在与拉姆嬉闹,脸上还挂着粲然笑意,明艳肆意。
看样子是完全恢复了。
见他从里面出来,她收敛了笑容,侧身让开楼梯口。
“谢谢。”裴松鹤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礼貌而疏离。
扎西正在院中给马捆马鞍,看到他们两人拎着行李出来,愕然问道,“你们要回去了吗,不再留下来玩几天?”
“回去还有事。”他淡淡敷衍。
陈墨看到院中那几匹骏马来了兴致,“你们这是要去骑马?”
“我们今天要去热振寺附近挑柏香籽,那条路不能开车,只有骡子和马能走。明天知懿也要回去了,你们不如捎上她一起?”
扎西误以为他们真的和沈知懿关系很好,率真的笑道。
“扎西叔叔……”沈知懿连忙出声提醒他,“你明天帮我找辆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好久没骑马了,要不我们再留下来玩一天?”陈墨摸着面前的那匹骏马,对裴松鹤挑了挑眉。
裴松鹤口吻有些无奈,“随便你。”
扎西闻言又去牵了两匹马出来,笑着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玩尽兴再回去嘛,热振寺附近风景还是不错的。”
陈大少爷一时兴起,他们又把行李提回了房间。
扎西养的马都很高大壮硕,裴松鹤挑了一匹黑色白鬃的马,扯住马鞍翻身而上,动作潇洒自如,惹来拉姆她们的喝彩。
京城这群公子哥闲来无事就喜欢去郊区围场骑马射箭,裴松鹤的马术还是他父亲亲手教的,十四岁时还拿过骑射比赛前三。
裴老爷子离世前,每年都会带他去草原避暑,还买下了一匹赛级名马产下的小马驹送给他。
可惜他净身出户后,那匹小马也被裴南屏重新卖掉,他也再没时间去围场骑马。
藏族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可沈知懿却从没骑过马,看着面前那比她还高的白马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要不你和拉姆同乘一匹,让她带着你?”扎西的妻子贴心问道。
沈知懿见大家都已经上马,目光齐齐凝聚在她身上。
连年仅十岁的格桑都能独自骑一匹,果断拒绝了婶婶的好意。
在扎西的搀扶下,她也翻上马背。
扎西为她挑的是匹老马,不需要她控制便会跟随头马后面行走。
她逐渐也学会了一些骑马的技巧,爬坡时身体前倾,下山时上半身后仰,吊着的心也放松下来。
扎西与她走访了几家藏民,很快挑选完今年产下的柏香籽,确定价格与运输方式,沈知懿此行的目的便告一段落。
他们在热振河畔休整放马,皑皑雪山之下,平川沃野。
河流如一条交界线,从草坪间蜿蜒而过,辩经声从不远处的热振寺里传出,彩色风马迎风猎猎翻动。
陈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若无其事的打水漂,“怎么样,出来走走心情好多了吧?”
“算了吧,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换个人折磨。”裴松鹤长指弹着烟灰,闲淡回答。
“我是见你自从顾予曦走了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特意带你出来兜兜风,怎么变成折磨你了!”陈墨奚落道。
“我闷闷不乐又不是因为她。”裴松鹤吸了口烟,吐字时白雾弥漫,“她出国留学深造是好事,我为她高兴。”
陈墨斜睨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他怀疑裴松鹤压根就没喜欢过顾予曦。
否则得知自己心上人不告而别,竟然不问不追不挽留,恐怕只有超凡入圣的活佛才能做到。
马蹄声从远处踏水而来,沈知懿学得很快,半天时间就能操纵着马小跑,草原上回荡着她和拉姆清澈的笑声。
红衣白马,在山川河流的背景下,唯美如画。
“前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培养出点儿感情啊?”陈墨故意拿话揶揄他。
裴松鹤眼睫上撩,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高反了,我要不也送你去医院吸点氧?”
这时,裴松鹤感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拉动。
他回过头,发现格桑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一朵粉色的格桑花,朝他遥遥过来。
裴松鹤有些无奈,着实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陈墨见状嗤笑,“你什么时候成少女杀手了?”
好在扎西用洪亮嗓音解救了他,招呼大家动身回程。
长时间骑马也会让人感到疲累,到达客栈后已是傍晚,在火塘旁吃了顿石锅鸡后,大家便都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他们带上沈知懿一起回到拉萨。
陈墨对文玩有点感兴趣,跟沈知懿两人志同道合,一路聊得热火朝天。
到达市区,距离他们航班的起飞时间还早,陈墨想去八廓街买点东西,便各自分头行动。
大昭寺门口朝拜者络绎不绝,裴松鹤直接交了一万块钱,进去给十二岁等身佛像贴金。
当他洗净手,从寺庙中走出来时,瞥见沈知懿正站在门口朝里张望,似是正在等着自己。
他走过去,薄唇微启,“有事吗?”
沈知懿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彩色金刚结,递给他,脸上露出浅浅笑意,“这个是我刚从寺里求的,请喇嘛帮我开了光,你把它挂在车里……”
她顿了顿,想说裴松鹤开车跟疯狗一样,又觉太诋毁救命恩人。
话到嘴边换了个词,“你开车实在太猛了,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就祈求佛祖保佑你吧!”
裴松鹤看出她的腹诽,轻笑了下,随手接过塞进了风衣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