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刘金凤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幸好有卫骏青出面,不用回农村,他们一家人暂时住在县城买的那个房子里,挤挤还是可以住下的。再说,司机在外面住酒店,嫌家里住不下的话住酒店也是可以去的。只是卫骏青的父母觉得在酒店花钱,大部分时间都将人劝在自家买的房子里。
就是这房子,两位老人也觉得住的不称心如意。
凭什么我们买的房子还要交物业费,还要交这杂七杂八的费用;什么电气费呀;垃圾费呀;加压费呀,你这不是坑人吗?我们在农村的钱来这里花不了多久。我们在村里那房子自己盖的,也不用花钱,住一辈子都不交钱,凭什么来你县城就跟租房子一样,真是把穷人往死里欺负。
每当这时候,卫骏青就笑他们:“你们卡里那些钱你敢说是你们一辈子存的下的?那不得拿出来花一下。”
两位老人晓得是这么个理,还是硬扛:“那是我们的棺材本,密码都不告诉你。等到我们咽气的时候再告诉你密码。”
对于刘金凤来说,失去一个家,有了一个家。从精神病医院出来,那个如同训练营一样的地方,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母亲去世了,自己不知道;父亲去世了,自己也没在身边。现在娘家只有哥哥和嫂子了,那是象征着自己以后回不去了。
对于这种情况,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去娘家,早上吃饭,中午聊天,晚上吃饭,回来时再哭一场。遇到客人来的时候,自己陪着傻傻的哭一场,仿佛心中的郁闷随着哭声一点点剥离。
就是那不好的病情,也在一遍遍的哭声中慢慢痊愈,即使他不哭泣,众人也知道她得了精神病,也不强求。就是一些社牛亲戚反而过来安慰她:金凤啊,你不要悲伤,有什么事就哭出来,不高兴的话就哭出来。现在你父亲不在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看着他们坐席吃饭,喝酒,抽烟,放声大笑。这些都是两位哥哥和嫂子出钱,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再没有那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老人了。他喊着自己傻姑娘吃饭,怎么和客人一样给你老爸我端一碗热饭嘛。现在他不那么开玩笑了,那个疼自己爱自己的老人不说话了,他在棺材板里了。
看着这些亲人,总觉得他们来悲悲惨惨的,哭一场下来,满血复活。张着大嘴就又吃又喝,哈哈大笑,仿佛和去逛庙会一样。再看看他们,又是洗脸又是喝酒的。在印象中,孝子是不洗脸的,至于喝酒吃肉这些都是不怎么好的。但是看看眼前,仿佛他们就跟吃绝户一样,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吃不完你不罢休。
他们是欢乐的,全世界就自己一个人是伤心的。
这一刻,刘金凤站在边上,这才看清,原来,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们不理解自己,只是会说一些虚假的安慰。
一切的苦和痛只能自己来承受。
傻傻的看着看着一波人将饭菜端上桌,空碗空碟子端下来。自己站在边上看着,冷眼旁观。
饿了,自己掰开馒头加个辣椒或者加点菜。用嫂子的话说,你看那些这一帮吃货,个个吃的就跟能吃穷人一样的蝗虫一样,你看他们过去,咱们有多少东西他们都能吃光吃净。
至于来的有些亲戚说家里老人不能做饭,学生放学没地方,吃饭都拿塑料袋子光明正大的往家里打菜打饭。出了门,小手招了招出租车,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县城的出租车白天是4块钱,他们欢欢喜喜的坐着出租车回去。刘金凤嘀咕,你有坐出租车的4块钱,你给孩子买不了吃的吗?怎么能这样?占便宜真是没尽头了。
平时看起来没几个亲戚,为什么这红白喜事都是亲戚?
能帮上你忙的打电话都请不到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亲戚?这些都和身上的虱子一样,找不到,感觉到痒和痛。
卫骏青过来劝她:“去桌上吃饭吧,你吃个馒头噎住怎么办?”
“心里难过,吃不下去。总觉得我没有父亲了,以后娘家也不能回了,以后我没家了。”
“傻女人,你不是有我有孩子吗?再说咱爸咱妈都在家,你觉得县城的房子空荡的话可以回村里住,也可以去山上住,何必要在牛角尖?
你这种病情不宜太固执。就像村里那些不赚钱的农民一样,因为太固执,一心一意种地挣钱,不想学别的技术,不想找别的出路。年年靠天吃饭。
因为太固执,不愿意花钱,也不愿意攀交关系,所以才导致他们一辈子受穷。你可不能学他们。咱们家不差钱,也不差你那独善其身的个性,见到亲戚多给个笑脸,多问候一下。有些亲戚我认不全,还要你介绍,你不能板着个脸啥都不说话。”
“你说他们是来哭丧的还是来看庙会的?怎么觉得他们开开心心的吃饭,没有一个人是悲伤的?”
“凡事不要这样想,或许别人哭过了,流过泪了,就没必要时时刻刻都悲伤了。你换一个方式想一想,他们来我们家这样吃饭,先哭一场,后面高高兴兴的吃;我们去他们家,有这种丧事也是先哭一场,后面吃饭。大家都是一样的。这样换位思考一下也就明白了。毕竟去世的人不是他们的亲人至亲,所以不能强求别人一直流眼泪。”
这女人,脸上一直有泪痕,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和刚认识时不一样了,没了那股子精明。
“老公,我没有家了,没有娘家了。以后我就和那树上的叶子一样落下来就回不去了。”
“傻女人,你怎么又扯这个话题?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女人都一样,都是要嫁给别人家的,就和有些国家家一样,是男人出嫁,你想想还不是都一样?你没出过国,可能不知道,但是咱这周围有上门女婿,叫倒插门,你联想一下就明白了。”卫骏青尽量想办法劝这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