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公公婆婆变脸迅速,刘金凤有一种没有家的感觉。
身为女人,嫁人了,回娘家,是客;在婆家,是媳妇。嫁出去的女儿,过年,不许在娘家过。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休了。
啥是媳妇?
就是外姓人,开始防贼一样防着你。等你生了孩子,才有家庭地位。现在,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在肚子里。
家庭地位没有想象中的高。
傅小姐留的人全都走了。家里房子都空了两间。
原来,这些人都是围绕着自家老公转的。
夏天的终南山,也逐渐闷热。
夜晚,坐在院子中,脖子上都是汗。
“金凤,进屋睡,我晚上和你一起睡。”婆婆主动开口。
当晚,山间的风猛烈摇晃着树枝,仿佛大型凶兽出没一般。幸好这房子不是茅草屋,不然,都得被风给吹飞了。
“妈,起风了。”刘金凤扶了抚肚子。
身为女人,丈夫生死不明,她内心不安,如同十五个桶深井打水,七上八下。
“没事,不用怕,要下雨了,有我在。”卫骏青母亲出声。
是啊,这大半夜的,她也被这阵势惊醒了。
今年是行了个什么运?
小儿子煤矿受伤;大儿子被蛇咬。
原本,以为大儿子这娃苦尽甘来了。还想让大儿子帮帮小儿子。现在看来,两个儿子都走了霉运。
要不,明天回去看看,是不是老祖宗的坟出了什么问题?
“咔嚓嚓——”第一道雷劈下。
“妈,打雷了。”
“是,你不要怕,山里空旷,回声大。”老太太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儿媳。
是啊,不敢想象,要是大儿子挺不过来,以后真要这个儿媳陪自己两个孤寡老人过日子吗?
做牛做马,将儿女拉扯大,不想,他现在这么弱不禁风,小小的长虫把腿咬一口就高烧,昏迷。唉,还是农村的娃,这点小伤都扛不过。这傻儿媳信道士的话,是什么晚上吹着风了。
行,你们想住到城里就直说,何必用这个借口?
住到城里就没见了?
大夏天的,空调开着,那风不大吗?
净扯蛋!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一下子让自己两个儿子成了这样。分裂出来的两个小家庭,一下子如同乌云遮住了太阳,让人看不到希望。
好在,他们都是不缺钱的。
是啊,也就这点能让自己心安。
这年头,只要有钱,一切都好办。
小儿子在休息几个月,就能去煤矿上班了。再说,他还有工资,每个月啥活不干,一个月3500元也不少了。据说,又给队长说了一下,涨到3800元了。
大儿子,可能有不少钱了吧。他很少给自己交家底。
有钱了,就可以不用干不喜欢的事。
你看,大儿子和大儿媳结婚以后,两个懒黄鼠狼都没有上班,也没有做小生意,活的还不是顿顿大鱼大肉?
别的不说,光鱼肉,没少。
想吃了,去门前的河里捞。
自己没有过上的生活,让这两个小辈过上了。
不种地,也不用上班,净享受这青山绿山好风景。一定是老天爷看不惯儿孙福太大,降下灾,用来警示后人。只是,他想不到这层。
等儿子清醒后,让他出去好歹寻个工作,不能把福气在前半生享尽了。那样的话,等他老了怎么办?父母不可能陪伴儿子一辈子。
“咔嚓嚓——”雷声贴着房顶过。
“哗啦啦——”雨幕落下。
也不知这终南山的雨是怎么回事,太大了,雨击打着瓦片,流淌在地面的石块上,奏乐般声音四起。
“妈,下雨了。你说,骏青他啥时候回来?”
“你现在是双身子,肚子里有孩子,不要过度地思虑。这孩子自小和人不一样。
我给你说个事,连骏青都不知道的事。
许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儿啊,老天爷让你们到一起,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他。
不就是个蛇毒嘛,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失了人命的,那是不会治疗的。再说,道长不是给他将蛇毒排出去了吗?”
“妈,你说,我在听。”
“他刚出生时,不哭。
这小孩子不哭,那就是危险的信号。接生婆用力打他屁股都不哭。
你知道吗,当时,接生婆都放弃这个孩子了。用她们的话说,就是活不长。有可能三天,五天,或许是十天半个月,反正是过不了满月。让我们不要往心上放。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可是,儿啊,你不知道,当年我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
那心情,仿佛是哪吒他妈生了一个肉球一样。
怎么能叫没生过?
那我生下的这个是死胎吗?他活的好好的呀,怎么就因为不能哭而判定是个死孩子?明明一切正常。我真不想放弃骏青。当时,我们点的还是煤油灯,多坐在灯下哭,你爸坐在门槛上哭。
是啊,我们两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怎么能说他是死的?给你,你愿意吗?我在那一刻,什么都想过,要是生出来的是六指,或是个豁嘴唇都行。
可是,他就是不哭。什么都好,与我们无缘。看着是个孩子,却陪伴一天少一天。几乎是看着他慢慢死亡。你说,当娘的心里有多难受?”
老太太撕了卫生纸抹眼泪。
当年的事,她很久没和人说过了。
“妈,那后来呢?”她明知结果,却还想听过程。
“那年头,去不起医院。再说,人家都说,不到三岁的孩子魂不定。死了和死了只鸡一样。谁还在乎这没过满月的孩子?
过去,孩子不值钱,女孩子抱养出去,给你两身衣服钱,或是给你一包奶粉。男孩子才值50块钱。
当时,去不了医院,又没法叫赤脚医生。因为赤脚医生都是男的,说不进产房。
我和你大就看着骏青,一家两口抱着头哭。
看着儿子眼珠子黑汪汪地,和黑豆一样,我怎么能放弃?
这可是我生的第一个孩子。
那时,我婆婆还在。
人家做个饭,都指桑骂槐,说生了个活不久的,还在炕上装有福的人。
你大也心疼,去你婆婆家用粮食换了一只公鸡,让大红公鸡站在娃娃面前叫鸣。那鸡仿佛知道自己使命一样,连叫了三天,骏青当年也不出声。
气得你爸杀了公鸡献祭灶王爷。
给人家灶王爷许了愿的。
等到第七天,我正给孩子喂奶。那时,我奶水下来了,孩子也吃的香。
可是,看着孩子越吃越香,我心里就越难受。
这孩子和我们多相处一天,我心里就多一分不舍。
正吃着奶水,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
当时,你外婆也高兴,我也高兴。
那时,你外婆接来了,给我做饭。我不用看婆婆脸色了。
也多亏我不舍。要是按照接生婆的说法,活不了,三天把孩子扔在沟边的话,那就遭罪了。
孩子,自这事经历了后,我悟出一个道理,凡事,要相信自己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