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骏青苦涩地笑着安慰父亲:“爸,我就休息一个月,行不行?一个月,帮家里把这些玉米收完。”
“用不起。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歇的。
你说你,你一个月在外面一天至少赚200元吧?
你回来能做什么?
你今晚,一个人,就把这些玉米给我剥完。
不要睡,我不相信把你治不了。
你这样,我们以后老了依靠谁?
你弟和我们是分了家的,他现在把村上的大门一锁,人都住到了城里。家里的地都承包给别人种了。
我们以后是要指望你养老的。你现在这样,让我辛辛苦苦这些年的希望全白费了。
娃他妈,咱们趁现在能动,自己跳沟里摔死算了,以后眼不见为净。省得以后没人为我们养老送终。”
为了让父亲消消气,卫骏青一个人坐在月光下剥玉米。
本来,是想打开电灯的,结果,父亲出来一顿臭骂:“这电费不要钱啊?这么亮的月亮,你眼瞎啊?”
母亲也在房间炕上生气。天有点凉了,火炕间扔了一把柴草打潮气。
“不要气了,谁让你肚子不争气。生了两个儿,没一个好苗子。小儿子把咱分出来了,大儿子又这样。现在不让他吃苦,以后就没有咱的好日子过了。”
辛苦到夜里十二点,卫骏青双眼打困,歪在一边,实在不想动。
好几年没有参加过这种体力劳动了,一时之间,有点不适应。
后背吃疼,再看时,是父亲用脚踹他:“接着剥玉米皮,放着好好的工不打,你想回来受苦,你就接着劳动。”
老头子去旱厕上厕所了,不一会儿,他过来喊:“行了,不要给我装模作样了,明天早上吃了饭,就背着你的行李去广东打工吧。不想去广东,西安也行。”
“爸,我不去西安,西安工资太低,连我自己都养不活。”
“再好的草地都有懒驴。行,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明天早上我让你妈喊你,吃了饭就走。”
卫骏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在平时回来的单人床上插上电热毯睡觉。
洗澡,算了,他们这儿的人,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
家中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只是,那个管子爆了,一直没修,就这么扔着。
想洗澡,没条件。用毛巾擦把脸就算可以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母亲站在门口喊:“骏青,起来吃饭了。”
“妈,这天刚亮啊。”
“快起来,吃了去打工。早上第一般公交6点半都下县城了。要不然,你大骂的我和你都不得安宁。”
母亲很传统,一直活在父亲的命令里。在她的称呼里,把父亲称大。
娃他大,我大,你大,都是这么叫。
“妈,我就连一点自由都没有吗?”
“啥叫自由?我打上学时,不到农业社挣公分。你现在能挣钱了,这么大的小伙,不出去挣钱,睡在家里做什么?”
“妈,我给你们种地。”
“好我的瓜娃哩,你大你妈种了一辈子地,一年咱家15亩地,全种上粮食,也才能见6000元,你说你能吃得下这苦?你在外面,一个月就能挣6000元。一年能挣我们两个人好几年的钱。我们在家,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总不能一头撞死吧?种地只是为了活命。”
饭桌上,卫骏青看着白萝卜丝,油泼青辣椒,还有土豆丝,这三个菜,没有一样自己喜欢吃的。比电子厂的伙食还差。
“吃啊,怎么,吃不下?连这都吃不下?看你回来了,还加了一个油泼青辣椒。平时,我们不动油星星。
不是父母狼心。实在是现在种地不赚钱。
咱家种了15亩地,全是山边的地。
二亩是机耕费;五亩是化肥和种子钱;还有二亩是收割机钱。你说,这样一算,能挣下什么钱?
你吃了饭,就出去打工吧。
我们和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了,不想看着你受苦。没能把你培养成大学生,你也没考上铁饭碗,那就趁现在打工能赚钱,就出去打工。
要是放在过去我那个年代,想外出打工,都没有地方要你。
那时,你小时候念书上学,夏季我去别的地方用镰刀割麦子,给人当麦客,挣那辛苦钱;秋季收玉米挣钱。”
饭后,父亲亲自看着卫骏青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被褥,见他出了门,扬手为他挡了公交,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5块钱交给司机。
这是父亲的老习惯了,看把钱装在香烟盒子里,然后用别针保管好。
我要去哪儿?
卫骏青坐在公交上,正想这个问题。
这时,司机开始问他:“小伙子,你准备去哪儿?我们最远的是进站。一般人都在西桥下车。”
“进站。”
不出所料的话,今天自己的行为都会被父母和邻居传遍村子的。
就是这公交,也是认识一条原上的人。
在村里生活,没有秘密可言。
他们就像一个个间谍一样,恨不能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就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我又不欠你们钱,你们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就是什么不说,他们也能凭自己的臆想给你编造出一段故事。
45分钟后,汽车站,卫骏青背着一捆棉被和褥子,几件衣服,在站门口买了点东西,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着自己想好的地方驶去。
“60元,不能再低了。”司机好不容易见着一单生意,恨不能往死里宰客。
大约50分钟后,行走到半路:“小伙子,该加钱了,这也太远了。”
“加多少?”
“再加10块钱。”
“师傅,我也是咱当地的人,咱陕西人咋能这样?”
“好了,算我倒霉。”
“师傅,抽烟。”
“这还差不多,不加钱了,把你拉到位。”
不多时,出租车行驶到了前面荒草地。
“小伙子,没路了,最多只能到这儿来了。你不会是和家人淘气了吧?怎么一个人上终南山?”
卸下行李,付了钱,让那多嘴多舌的司机快点滚。
卫骏青背上被褥,以及在县城买的东西,向着记忆中的地方前进。一路走,一路寻地方。人走的少了,草木疯长,都没路了。
屋前左边中挺直的枣树,右边是大杏树,屋后还有一株大梨树。
对,这是儿。这是爷爷过去的老屋。
屋子是石头盖的,屋顶是后来换的蓝色小瓦片,这些年了,依然结实。
就算这小瓦片漏水,这屋顶还有一层黄泥巴,结实。再说,这瓦片是一反一正双层盖的。
这房子在半山腰处。
山底是爷爷后来起的房子,也是父亲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现在,都推倒恢复耕地了。这儿的房子,在山里,没什么用处,就这样一直扔着。
平时看没有主,只要有用,都会有主的。就是一些上终南山的居士,为了修行,也要托人寻找到主人,签个合约,这才住的安心。
卫骏青不用,这是自己家的老房子,自己也是卫家的一员,用不着签。
就在这儿安家吧。
动手开始打扫。当年,许多值钱的东西都搬下去了。也就一些旧的用不上的东西还扔在这儿。当年,爷爷带自己来时,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本打算后来再搬的,越扔越旧,也就不要了。
“这是什么?在一个锁的结实的木柜子,还是那种古老的三板了,用石头轻轻一砸,开了。
自己翻了半天,也就一些旧衣服,晚上点燃熏蚊虫吧。再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东西。正打算放弃时,柜子嘭地一声散架了。
父亲对这个地方留有回忆,后来也没有破坏这儿的东西。这下,这老柜子在自己的暴力之下,坏了。
坏了就坏了吧,正好晚上用来生火。
一块木板,一块木板搭成三角形,低下扔上旧衣服,一点就燃烧起来了。这时,从一块木板中间的夹层中间掉出一样碧绿的东西,水色似菠菜,绿的可人,似翡翠。
还有这种东西?看起来很珍贵的样子,不由地拿在手里把玩。
不知不觉间,划破的手指血珠掉在玉佩间。
瞬间,一股吸力自伤口处传来,血珠不由控制地向着玉佩滑去。
卫骏青脑袋一晕,自己砸在木板堆上,成了最上面的一块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