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修坐了八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才到家。
作为村子里唯二考上大学的年轻人之一，刚走到村口便被大爷大妈包围了。
“咱们高材生回来啦。”
“哎呀瞅这又高又精神的，在学校处对象没呀？”
人群中突然有人叹了口气，“唉，就是你妈走得早，要不然指不定多高兴呢...”
赵传修抿抿唇，那人话音未落就被老太太拿胳膊顶到一边去了。
“哎哟都让让，都让让。”老太太白了翻了个白眼，抓着赵传修的手腕拨开其他人往里走。
“小修回来是给文文收拾东西的，可别耽误孩子时间。”
提到文文，人群中叹息声更重。
不想让赵传修听到他们唠闲话，也是惦记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老太太不断在赵传修耳边问着文文的情况。
“杨奶奶您放心吧，文文的伤势稳定下来了。”
赵传修对着杨奶奶和颜悦色地安抚，顺便讲了不少学校的趣事。
小时候母亲忙着种地，他们兄妹二人都受过这位老太太不少恩惠，雅文出事后杨奶奶更是直接将她接过来照顾。
说话间二人就回到杨奶奶的家。
家不大，一个卧室一个厨房。
杨奶奶老伴走得早，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二十几岁的时候见义勇为，溺毙了。
获救的人家只送来一块锦旗，老太太天天抱着哭差点哭瞎了，现在眼睛也不大好使。
雅文平时就跟奶奶住在卧室。
一开始不方便行动，洗衣做饭都是奶奶自己来。
因为这事赵雅文偷偷给赵传修打电话，哭了好几回。
边收拾东西，杨奶奶边说雅文慢慢能走路的时候，什么活都抢着做，结果一下子就累坏了。
赵传修连忙安慰道：“奶奶您别瞎想，医生都说了雅文恢复的挺好。”
“你就骗我。”杨奶奶抹了一把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就不能走了，都怪我...”
其实情况还要更严重一些，但赵传修不想让奶奶胡思乱想。
毕竟医生都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您别哭啦，等雅文出院我在市区租个房子把您接过去。”
赵传修接过杨奶奶手里的东西，让她坐下歇息，“雅文天天念叨想您做的饭呢。”
赵雅文的东西不多，他带的书包就装下了。
见赵传修不打算留下吃饭，杨奶奶从小手帕里数出两百块钱。
手帕里剩下的全是一块一块的零钱，赵传修哪能要，仗着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走了出去，高声道别。
“这孩子！”
杨奶奶知道赵传修不是嫌少，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眼心疼。
蹭了村长去镇上采买的车，赵传修买好票坐在长途上等发车。
还剩十分钟就要开车，手机响了。
是那个三年都未曾打来的号码：爸爸。
赵传修瞳孔一缩，拿着手机的手竟有点颤抖。
是幻觉吗？
轻轻按下接通键，赵传修屏住呼吸，仔细听来电人的声音。
“一休！”
真的是爸爸。
赵传修眼眶酸涩，质问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却被父亲慌乱的语气打散。
“一休是我，你快走别坐这趟车！”
“你快走！”
“他们已经盯上你了！快带着文文离开H市！”
“爸爸对不起你们，你快带着文文...”
挂断了。
父亲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能坐车？谁盯上自己了？
赵传修不理解父亲的话，但是他似乎有了麻烦。
要相信这个失踪三年的爸爸吗？
带着文文走...
赵传修咬咬牙，下车退票。
事关赵雅文，他不敢赌这是不是父亲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到售票窗口的时候，距离发车只剩两分钟。
按照20%扣了退票费，赵传修拿回30块钱。
走出大厅，雪花打在赵传修脸上，他才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失踪那么久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联系自己？
是他招惹了什么仇家牵连了自己和文文吗？
还有不要坐这趟车，这趟车会出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
赵传修一肚子疑问，可是拨回去的时候却又是无人接听。
“咴，小子。”
沮丧又无奈之际，客运站门口蹲守的老头抬手招呼他，“住店么？”
赵传修也不客气，“免费吗？”
老头把脸揪成表情包，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这么不要脸。
看样子得花钱，浪费时间。
见赵传修要走，老头赶紧拦住他：“诶诶诶一宿30，你住不住？”
有这好事？
“您别逗，再给我整桥洞里头。”赵传修压根没信。
客运站附近最便宜的小旅店都得50。
但他往哪走，老头就在哪拦。
“我带你去，不行你就跑，你年轻人还打不过我一老头？”
一是嫌烦，二是反正也不知道去哪住。
略一合计，总归是吃不了亏的，赵传修索性就答应他。
跟着老头七扭八拐好几条街，赵传修打退堂鼓的时候老头停了下来。
到了？
赵传修一抬头，便利店门口。
“我在这住那叫夜班，不开资就算了还要钱？”
老头双手插兜，语气拽拽的：“你去买瓶水，瓶子给我，我就带你去。”
赵传修瞬间气笑了。
买吧，不想遂他的意。不买吧，走这么远还不甘心。
“这叫沉没成本。”老头洋洋得意。
“您牛。”竖起大拇指，进店付钱。
拿着两瓶水出来，递给老头一瓶。
老头正色道：“你这是干嘛，看不起我老头子！我老头子凭自己本事捡废品，用你施舍？”
谁家废品捡的像敲竹杠，净整事儿。
赵传修一把揽过老头肩膀，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
“您别整这些，全当我孝敬您的。”
谁知老头白眼一翻，“我只喝万岁山。”
擦，农夫水泉档次不够呗？
爱喝不喝。
赵传修吨吨几口，把瓶子塞给他。
老头拿着一空一满两个水瓶，纠结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东西。
“别说老头子我占你便宜，这个给你。”
赵传修接过来一瞧，是个被不知什么油糊住的锦囊。
这玩意掉地下不就是垃圾吗？
扯了扯，打不开。
“这是什么？”赵传修想扔又不好驳了老人家的面子。
没看见他纠结的表情一样，老头趾高气昂地说：“好东西，能保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