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的西北,不到五里就是金海的家乡老屯。老屯也叫西山村,在玉皇山西侧,不知存在多少年了。传说有玉皇山那天,就带着两个村子,一个是靠山村,一个西山村。这肯定是好事人吹出的牛皮了,不过也侧面证明了老屯历史之久。
依山而建的村子,分布散乱 ,老屯不像靠山村那样齐整,在一个山坡上,东三家,西五家,星散分布一百多户。老屯似乎是一张定格的照片,几十年除了一些土房变成砖房,格局无太大改变。
进了村的金海能够清晰的辨认出,哪里曾经住着那些人家,哪里曾经生活着那些亲戚。这也是金海不愿意回来的一个原因,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金海熟识的亲人大多去世了,新一辈人虽然认识,但也没了亲近。
大表哥陈大树和几个小辈站在山坡上,见到金海赶着驴车进村,就奔下山坡来迎。老哥俩不需要寒暄客气,手挽着手爬坡回家。早有人接过金海的驴车,赶进金海一个侄子家的院子,卸车喂驴。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表哥家张灯结彩,大门口一个红色条幅,上面红底金字,“陈昊天小朋友生日快乐”。院里摆着十来桌,靠大门口一桌两个中年人正在写礼帐,收礼金。金海压根没想随礼,舅爷爷给十岁小孩子拜寿,压根就没听过这一说。
他这次来主要为看大表哥陈大树,虽说小时两人不见得玩得多好,但亲人间还是有着化不开的血脉亲情的。金海很看重这个。
跟着陈大树进了屋子,屋中也有一桌酒宴已经摆好。屋中有着年龄不等十来个人,金海多数认识,彼此招呼见礼。十岁的陈昊天端着一把机关枪冲着金海喊:“压机给给,哒哒哒。”金海和一众人大笑。
陈大树的儿子、儿媳也都过来和金海打招呼问好,口中说着些客气的话,问的都是身体健康,这个好,那个好的问题,感觉问不到点子上。热情是热情,但总觉有些生分。
陈大树拉过还在撒欢的小孙子:“这是你叔爷爷,喊人!”陈昊天举起机关枪,对准金海 :“不许动,举起手来!”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陈大树骂了句:“这个臭小子”,不再强求。
众人落座,陈昊天居中而坐,父母侧座相陪,然后才是陈大树,金海的宾客。宣布一声开席,屋里屋外一齐开动。
金海从窗子往外望去,发现门外十来桌稀稀拉拉的坐的人不多,多的一桌七八人,少的一桌五六人。屋子里面陈大树的儿子 、儿媳脸色不是太好看,明显是在强颜欢笑。
菜上来了,多数都是些诸如青椒炒肉,白菜粉条之类的菜,桌上是一个硬菜也无。一众人推杯换盏,口中都是祝福的话。
一个说:“昊天这孩子看着就聪明。”
一个说:“昊天这孩子胖乎乎的一看就是富贵相。”
一个说:“昊天这孩子眼睛里有神,将来差不了。”
……
陈大树隔着儿子对孙子说:“大孙子,你用饮料敬一敬这些来给你祝贺生日的亲友们!”
陈大树的儿子也附和:“对,大儿子,来端起饮料敬敬大伙。”
陈昊天正埋头干饭,听了爷爷和爸爸的话,暂停干饭,也不管脸上的饭粒子,把脖子上的机关枪一端,冲着众人喊道:“你们这些叛徒,哒哒哒!”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愤热烈,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酒宴结束,一番吵闹渐渐停息,屋里屋外客人散去,仅有几个直近亲属帮忙收拾残局。
大表哥拉着金海盘腿坐在炕头,炕头因为今天烧火过多,有些烫屁股,金海屁股虚抬把接触面尽量减小。
“清明过来上坟了没?”陈大树开口问。
“来了,不过有别的事情,就没回老屯来看你。”金海说道。
陈大树笑了,“我就说你家那几块坟前面,有的纸灰多,有的纸灰少是你干的么!”
“金山儿子还猜测是你姐姐上坟那么烧的纸钱呢!”说完陈大树哈哈的笑了起来:“金山儿子今年才发现,一直在那里喊这些年上坟上亏了。”
金海挪了挪屁股也笑,心里说话:“这大侄子不够精明啊,你叔叔我都这么干了十几二十年了,你这才发现!”
陈大树接着说道:“要说你小子也是小心眼,人死如灯灭,你何必那么在意呢?”
金海沉默,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太沉重了。
金海换了一个坐姿,随口又问道:“表哥,你说你家要想回回礼,给你过个大寿也好啊!怎么想起给个十岁小孩摆生日宴了呢?”
陈大树叹了口气,“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活法,小一辈有小一辈的过法。咱老了,活一天算一天,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他们折腾去吧!”
之后哥俩聊东聊西,聊过去,聊从前,一说话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两点钟。屋外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帮忙收拾的亲戚也早走了。
金海上面口干舌燥,下面膀胱发胀,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厨房找水喝。听见西屋里面陈大树儿子和儿媳妇似乎正在算账。
“一共收了多少钱?”问话的是陈大树的儿媳妇。
“特么的才五千两百多!”答话的是陈大树的儿子。
“这么少?摆酒席差不多三千多了,特么的就能剩两千块钱。”陈大树儿媳妇骂道。
“特么的好些人都没来!尤其是金得利,特么的他家有事情我每回都去随礼,这次咱家有事情他却不来!”陈大树儿子也骂。
金海不声不响,水也没喝,就想回到东屋。这时候又听见陈大树儿媳妇说道:“老金家都特么小气死了!就你今天赶驴车来的那个表叔,空手来的不说,一分钱礼都没随。还好意思坐在那里大吃二喝……”
本来金海想住一晚上,顺便拜访下几个亲戚,这
金海回到东屋也没上炕,从兜里面掏出五百块钱,塞到陈大树手里,说道:“表哥,玉芬不在家,家里离不开人,我就不多留了。咱兄弟见上一面叙叙旧我就知足,以后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拒绝了陈大树一家子挽留,出门到那个表侄子家套上驴车返程。陈大树一家出村相送。
睡醒午觉的陈昊天也被带出村给金海送别。他手持机关枪,大声喊道:“为了新中国!同志们,冲啊!”
喊完,奔着村子里一路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