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去医院看望鹿鸣城,鹿鸣城伤得不轻,除了外伤,还有脑震荡、手臂肋骨都有骨裂,以及轻微内出血。
被女人赤手空拳地打进医院,抛开爱恨情仇不谈,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更别提,还被戴了绿帽。
鹿鸣城憔悴颓废至极,这些天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回忆和谭秋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明白自己的爱人,不,她不是,他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谭秋。
她早就不是人了吧,而是披着漂亮人皮的骷髅,装扮成人喜欢的模样。
秦昭叩响了病房门,带着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果篮前来探病。
鹿鸣城语气嘲讽:“大总管来干什么?”
“来传达圣意。”秦昭并不追究他的称呼,扬了扬手上的果篮随后放在了桌子上,“这次不是谭秋传达的,我友情赠送。”
上一次,他被赵奕砸出脑震荡,也是住的这家医院,秦昭一日三餐来送病号饭,态度礼貌和蔼,次次都说是谭秋特意吩咐的,补汤是谭秋亲自熬的。
当初只觉得甜蜜,如今想来,只觉得恶心反胃。
“助纣为虐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鹿鸣城言语刻薄。
秦昭依旧满不在乎:“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你明明可以带着千万身家抽身,可你偏要激怒谭秋,她现在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你。”
鹿鸣城梗着脖子,青筋时隐时现:“她想怎么样?”
“想和你玩点强制爱呗,她就那点恶趣味。”秦昭由衷地给出最佳选项,“我劝你顺着她,这样她很快就会对你失去兴趣。”
鹿鸣城冷笑:“我如果不呢?”
还真是又臭又硬,不知好歹。
“那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鹿先生,谈一场恋爱,挣来一辈子的衣食无忧。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吃亏。”
“照你的意思,我还得感谢她?”
秦昭反问:“不应该吗?起码,在离开谭秋以后,你拥有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而不是用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去获取低廉的劳动报酬,去还父亲留下的债务。她玩弄了你虚无缥缈的感情,你得到的却是真金白银。你扪心自问,感情,值几个钱呢?”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谭秋这个人,你让他高兴或是不高兴,都会加倍偿还。”
秦昭明白说得再多,他自己想不通,也是无用,秦昭说完走得干脆利落。
鹿鸣城紧握着被子,眼神阴沉发狠。
感情,一文不值。
鹿鸣城要出院,医院的人请示过秦昭后,没有阻拦他,出院手续办得十分顺利。
站在医院大门口,鹿鸣城却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学校放假了,没有留校申请,宿舍进不去;带着一身的伤回家,又会被母亲日夜不休地盘问;回那个小别墅 ……
不,绝不。
好在身份证还在身上,鹿鸣城找了家快捷酒店,在将黑卡递出去时,办理入住的前台,说话的声调都因为激动变得怪异。
“先生,您的证件和卡,请收好。我带您去房间吧。”
鹿鸣城礼貌拒绝:“不用,谢谢。”
“黑卡诶,我第一次见到真的黑卡,第一次摸到真的!”
“是哪家的富二代离家出走吧?还受了伤,啧啧啧,莫不是什么豪门秘辛?”
“富二代怎么不去住五星级酒店,来我们这地方?”
鹿鸣城快步走进电梯,将议论声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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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秋睡醒时,已经天黑了,抱着谭笑脚步虚晃地从影音室出来,也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好在屋子里暖气充足,倒也不冷。
到处都找不到季玉,屋子里没有人。
谭秋松开手,让谭笑从身上跳下去,谭笑轻轻叫了一声,也不乱跑,亦步亦趋地蹭着谭秋的裤腿。
“烫烫烫!你会不会啊!”
季玉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
秦昭:“都跟你说了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非不听,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了?肯定有用!要是没有,这些东西能流传到现在?”
谭秋推开门:“你们在干什么?”
不等他们回答,谭秋便看到了,屋檐下的一角插着燃烧的香烛,还一大堆黄色的纸钱,被细心地分开,蓬松地堆着等待被点燃。
季玉站起身,将她堵住,不让她出来:“祭奠啊。”
谭秋从他发间取下一小片黄色的碎纸钱:“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了,弄这些做什么?”
“万一呢?”季玉反问,“就算万亿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有死后的世界,没有钱花的话,真是太可怜了。”
季玉说出了那句和“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他还是个孩子”并列的中华四大名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谭秋无言以对。
季玉推她进屋:“你要一起的话,就把鞋和外套穿上再出来,或者乖乖坐着,等我忙完了就能开饭了。”
谭秋别扭地穿了件外套,拖拉着拖鞋出来,在秦昭身边蹲下。
秦昭还在撕纸钱,如果不一张张地撕散,就不能被充分燃烧。
秦昭无奈:“小咸菜说了,得多烧一点,把前些年的一并补上,让咱阿姐体验一下暴富的快感。”
谭秋:“……”
“呐。”季玉递给谭秋一张红纸,“把你阿姐的姓名生辰八字写上。我问过我妈了,远距离祭奠要多这一道程序,下面的人才能收到。”
谭秋从他手里接过:“你的话,真的很多。”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静默了几秒钟才开口。
季玉:“你写啊!”
谭秋:“给我笔啊!”
季玉揪了揪头发,认命地进屋拿笔去了。
秦昭撕着纸钱,啧啧称奇:“怎么他一说你就听?”
“朕的大总管,吃醋了?”
“我是提醒你,季玉和我不一样。”
谭秋:“是的,不一样,不用担心你的地位十分稳固,毕竟御厨好找,大总管不好找。”
“啧,非要我挑明。季玉可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谭秋拍了拍他的肩:“在我心里,他和你,一样。”
谭秋着重咬住“一样”二字,秦昭的脸色跟变色龙似的,变了又变。
纸钱点燃的那一瞬,谭秋突然有点明白了这种多此一举的仪式的意义,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好的坏的,都能被火焰焚尽,只留下灰烬。
红纸上“张华絮”被火苗舔舐、吞并。
傻呼呼的三人蹲在不远处,脸颊被火焰映照得通红。
季玉连忙捅了捅谭秋:“快作揖,平辈不用跪,作揖三下就行。”
“啊?”
“你不会啊,我教你,你跟着我学。”
谭秋看着他,只觉得这动作十分蠢。
“愣着干什么!赶紧啊!”季玉做完后,催促谭秋。
秦昭站在一旁憋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随后谭秋一个眼刀飞来。
谭秋最后,还是照做了。
等到香蜡纸钱都燃烧干净,三人才进屋吃饭,担心死灰复燃引起火灾,季玉还泼了点水。
开玩笑,这房子随便烧个角,维修费就贵得要死。
晚饭吃得清淡许多,皮蛋瘦肉粥、清蒸鲈鱼和几道小菜,唯一有辣味的是香肠。
季玉老妈子一边盛粥一边念叨:“哪能一天三顿造辣椒啊,胃病是小,失节事大,万一成了有痔青年,可怎么得了。”
谭秋:“……闭嘴!”